69、第 69 章(2 / 2)

他竟然知道內情。

李隱舟終於以正眼看他,眼神仍舊是平淡的:“這和某有什麼關係?”

孫輔說了這許多話,而對方卻一味地敷衍,他終究有些不耐煩了,咽了口唾沫潤一潤嗓子,才道:“其實將軍的死訊,輔早就知道了。”

這話幾乎等於明牌了!

若不是他早就通敵,絕不至於如此篤定。

李隱舟隻覺

心頭突地一跳,仿佛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被風掀開,然而又沒於雪中,招著他往前走一步瞧個清楚。

他不動聲色地轉過臉,目光撥開晦暗的風雪,輕輕道:“原來是國儀。”

孫輔已將他置於同伴的位置,此刻脫出了老夫人的視野,更不設防備。

他點一點頭:“曹公無暇東顧,隻能以這樣的手段暗殺將軍,某一開始還以為是孫栩能者上位,沒想到竟是少主有這份膽氣。”

兩人衣袖糾在一塊,看上去極為親厚。

李隱舟瞬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口中的“膽氣”,可不是指平定宗親之亂,血洗世家,而是認為是孫權聯合了曹操,弑兄篡權!

能這樣告訴他的,隻有一個人。

北風撲朔地一卷,雪瞬時便鋪天蓋地。

李隱舟已經記不得多少年沒見過這樣大的雪了。

呼嘯的風聲裡,視野被鵝羽般的大雪掩埋,事情的真相卻豁然地亮了出來。

曹操利用了孫輔安排許貢的門徒混進丹徒,以世家裡的無名之輩挑起陸績和暨豔對孫策的矛盾,種種籌措之後,又怎麼會容得下孫輔帶著真相活下去!

孫權的崛起隻是個意外。

但孫輔早就成為了棄子。

如今局勢已定,他乾脆利落地把孫輔推向了孫權,索性借孫權的手除去這個來日的隱患。

難怪孫輔如此急切地剖明心跡,孫權表現得如此雷厲風行,查明真相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與其被他像孫暠那樣直接鏟除,還不如早早表了忠心,攬下這份“功績”。

何況,以外人的眼光看,孫權的驟然上位本就極有問題,孫輔知道他隱瞞了一百天的死訊,自然便輕信了這是和曹操合謀的篡權奪位。

李隱舟微微地垂下眸,任雪灑滿了眼睫,視線被一點點侵入的寒意凝住。

他按下心頭的狂瀾,近乎冷然地問:“原來國儀此前都不知道是少主?這番籌謀隻是為了報複吳侯?未免,犧牲太大了。”

此前他們一直以為通敵的宗親必想借勢上位,所以對一直沒有動作的孫輔動彈不得,如今他自己抖露了真相,難道隻為了報複昔年孫策的一個疏漏?

“報複?”孫輔在唇齒間反複地回味這個詞,似品著一杯茶

,清冽的滋味裡透著些苦澀。

他昂著頭,展開雙臂兜住風雪,驟然地大笑一聲。

簷上的雪簌簌抖落,他的眉間染上霜白。

“不,輔隻是認為他不堪重擔罷了。他通了世家奪走廬江,又將廬江拱手讓給袁術,借著袁術的兵馬掠奪江東。”孫輔以一種刻骨的目光看向李隱舟,幾乎咬斷了牙根,“若不是他為袁術鷹犬數年,袁術一個廢物如何能坐擁淮南大地?而今立地為王,就想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未免太可笑了。”

李隱舟一動不動地立在雪下。

磅礴的怒意沉澱在胸口,反凝為一個疏風冷雨的平淡眼神,他凝視著孫輔快意的眼,道:“當日他恐怕彆無他策,若不通世家,就要犧牲廬江百姓,若不拱手讓給袁術,袁術會認為他背信棄義,會用更強硬的手段奪回廬江。當然,將軍確實不夠狠心。”

若夠狠心,又怎麼容得下這些居心不良的兄弟把持重郡?

孫輔卻不以為然,凜然地道:“犧牲?古往今來,王侯將相,誰畏懼過犧牲?仁義道德不過是招攬人心的手段罷了!他不夠狠,彆人就會比他更狠,與其人為刀俎,不如我來。”

與其人為刀俎,不如我來。

李隱舟就這麼靜悄地看著他,挨得極近的兩張臉互相染著鼻息,孫輔近乎狂熱的心緒似要將雪化開,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肮臟與真實。

“先生是大夫。”孫輔抒了心頭數年的積鬱,一時倒沒什麼可遺憾的,反望著茫茫的雪,極為感慨,“讓先生的手濺了血,是少主的狠心,但若不是有這樣的狠心,江東遲早為人魚肉。先生勿要因此——”

話說到一半,他脖頸驟然地一涼。

李隱舟不知何時已經抽出匕首,無聲息地逼上他的下頜,閃落的銀光裡映出一雙冷冷的眼。

另一隻手直接伸上來,不打招呼,也不計後果地用力按住他的腦袋,砰一聲直直壓在了紅牆之上!

孫輔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文弱的大夫竟然敢對他動手!

和平的表象被一瞬的突襲所打破。

刀刃的逼迫下,孫輔硬生生矮下數寸身體,後背磨著冷冰冰的高牆,被死死壓在無人路過的角落裡。

他選這個時機表明心跡,本就是因為

這條路人跡罕至。

李隱舟和他選同一條路,他以為這是友方之間的默契。

在對方凝著霜雪的眼睫下,他似乎看透了什麼,胸口深深地起伏,竟低低笑出了聲——

“我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少主要摒棄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既然要犧牲彆人,當然要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

他慷慨地昂首望著天,蒼茫落雪的天被屋簷冷冷地割成分明的黑與白,涇渭分明。

可這一刻,在死神麵前,他隻覺得快意——他已經完成了他的大業,站上了無上的高地,生前性命身後名,都隻是一紙空談罷了。

孫輔被迫壓低了身子,視線卻高昂地落在大夫風中淩厲的麵龐上,冷風四麵八方地灌來,他抓住李隱舟的袖子,似要將他拖入血淖中一般,重重地道:“你這麼做是對的,動手吧。”

李隱舟擰緊了眉低頭看著他近乎從容的表情。

這人一點也不怕死。

但也沒有他自己想象得那麼無私。

他垂著眸,心頭的風雪慢慢地歇住。如往常一般,他慢慢地、心平氣和地問:

“即便你兄長此刻即將毒發身亡,你也覺得理所當然麼?”

作者有話要說:匕首是以前權兒給的那把

沒有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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