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1 / 2)

最後一隻螞蟻被掐去了半身,淩操也瞧出些意思了。

原來是種極烈的螞蟻,咬死獵物便不肯鬆嘴,哪怕死神的手掌都落了下來,也頑固地保持著用牙齒緊緊扣住皮肉的姿勢。

數枚留下的蟻首串聯起來,竟把整個傷口像一針一線般縫得完完整整。

“還有這種辦法。”他不由喟歎,“可聽聞張機先生不擅外科,倒是有個叫華佗的常用詭術,難道你和他也有師承?”

這自然是沒有的事。

這樣縫合的方法也是民間產生的智慧,借用一種名為行軍蟻的凶狠小家夥咬合傷口,在針線難以觸及的脆弱處甚有奇效。

民間所用的石針實在粗糙,他在路上一瞥頂著樹葉遮雨的螞蟻大軍,忽想起了這個辦法。

剛好用在了孫栩的身上。

乾脆利落地收拾完,也結束了整日的疲乏。

他揉著肩膀,視線落在遠方。

大雨將灰燼衝刷得乾乾淨淨,透過一格方方正正的窗柩,廬江城迢迢隱於山林之間,在落日中有種格外莊重的沉靜。

……

事情了解妥當,便一路順暢無阻地回到吳郡。

二人將信物並此次的軍報一齊交給孫權後,意料之中的狂風驟雨並沒有降臨。

孫權隻是抬眸瞧了他們一眼,平靜的眼神看得人心裡發虛。

半響,淡淡地道:“知道了。”

淩操當機立斷告辭:“此次小有傷員,主公容某去重編隊伍。”

李隱舟沒忍住轉頭瞥他一眼,淩操已轉身欲走,收起認真低沉的表情,挑著唇角與他擦肩走過——

這人可是野路子出身,行事一貫我行我素,沒有半點合作精神,擺明了死隊友不死末將!

孫權倒不計較這份無禮,垂眸瞧著那個信物。

李隱舟醞釀了許久,還是決定坦誠以待,積極認錯:“主公……”

孫權撩起眼簾,目光從他臉上掠過,竟放下了手,好整以暇地審視著他,片刻,隻吐出一個字:“說。”

李隱舟登時頭皮發麻。

他將孫栩調去廬江戰亂的邊界,為的就是有個正當的名頭處理這個隨時可能引燃野心的弟弟,而今回了大本營,再想下手又要遭人口舌,殺孫栩的最佳時

機已經錯過了。

且淩操也擺明了不想殺孫栩。

上下之間,第一次產生了矛盾。

以往的孫堅、孫策,他們是怎樣調和這樣與自己心意不符的將士呢?

李隱舟不覺得孫權當真會為了此事和他翻臉,但如何處理與下屬之間不統一的步調,對於新上任的主公而言的確是個不大不小、如鯁在喉的問題。

一麵思忖,一麵理順了思緒:“其實保下孫栩未嘗沒有好處,一則他少有聲名,容他可讓旁人看見主公的惜才之心,便於招攬更多的人才;二則他雖有反心,但根基不足,未必可以成事;三來,其實他心中未必十分覬覦主公的位子,隻是……”

隻是厭憎命運的不公,隻是有些少年人難以抑製的嫉妒難平。

眼前不由浮現出孫栩焦黑可怖的麵容,大火燒去了他肖似孫策的一張臉,能否也讓他成為真正的自己?

念及此處,李隱舟心虛地盯著地板。

短短半年,那個沾了滿身的酒氣、滿懷的失落縮在營帳一角不肯探頭的小小困獸終於在掙紮中闖了出來,頂下了將傾的大廈,在狂瀾的恫嚇下未嘗低頭。

卻也不是小時候那樣隨便就能糊弄過去的懵懂少年了。

淩操不願意動手,是因孫栩也是孫策的弟弟,在沒有萬分的錯處下,他無論如何不願做出對不起孫策的事情。

而自己不想殺孫栩,也許隻是出於一點似曾相識的心疼——若不是對世間的惡意了解得那樣早、那樣深,誰願意從小戴著張麵具扮成彆人喜歡的樣子?

冠冕堂皇的話他可以編出一堆,但人人皆有的私心卻難以剖實以告。違令就是違令,在公事上以私交粉飾太平甚至要挾對方,隻會耗竭那極珍貴的、來之不易的情誼。

初春的風卷了進來,綿綿地纏著絲絲的柳絮,將滿地淡淡的春光拂成漣漪,聚散爍動。

一響沉靜之後,耳畔浮起沙沙衣袖摩擦的聲音。

孫權不知什麼已經走到他身邊,不知有沒有看穿他心裡的糾結矛盾,隻負手而立,轉了眼眸瞟著他。

“既然你和淩校尉都這麼想,那就留下孫栩吧。”他斂下目光垂首瞧著桌上泛著光的一塊玉環,道,“丹陽郡毗鄰吳郡,正缺乏一個太守。”

他不僅不殺孫栩,還給他一個重郡把持。

孫權可素來不是這麼大度的人。

似聽見了他的腹誹,孫權倚著案幾半坐下來,拿起那個玉環在指間把玩片刻,毫不掩飾地回道:“我的確很想殺他,但他既有本事令你們手下留情,足見他也有過人之處,留下利大於弊。我的確不想容他……”

卻願意包容二人這些與自己不合的想法。

人情是最軟也最利的一把刀,軟得能融化冷冰,硬起來卻可以刺破人心。他可以狠下心腸對任何人痛下殺手,但對為他出生入死的淩操,對與他患難與共的李隱舟,他不能,也不舍得亮出冷鋒。

上下之間或許的確有分歧,但他相信他們的洞察,相信他們的忠誠不因此而轉移。

李隱舟驀地抬頭,萬沒料到孫權居然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孫權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