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1 / 2)

諸葛瑾停住步伐,但並未轉身。

他道:“在先生麵前搬弄醫術的門道,本就是瑾布鼓雷門。其實先生已經有了對策,隻是想要瑾替你說出口罷了。如今討虜將軍廣招賢才,所以你希望某也能受之親睞,成之虎翼。”

他的語氣極為肯定。

李隱舟既然一應備好了等他來,就斷不是胸無城府之人,孫權的病是假,此人的無能更不是真。

可自己本因避禍來吳,又豈肯輕易為人犬馬?

隻得笑一聲謝過好意:“將軍身邊有張公周郎這樣的智者,有黃蓋淩操這樣的悍將,還有許多謀士群策群力,想必不缺乏某一人之力。某本草芥,胸無大誌,從遠方來,自隱處去,實在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和必要。”

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客氣且決絕。

身後的人卻毫無撒手的意思。

不僅不放手,還扣緊了五指,反問:“諸葛先生當真心無雜塵?”

諸葛瑾默然。

青年拋下銅秤,秤砣在桌上哐當轉了兩圈,終於砰一聲砸在地上。李隱舟卻擦了手掌,鏘然道:“吳郡遠離塵囂,的確是世外淨土,子瑜旅居這裡,應該知道這一切來之不易。既然你今日現身,便是希望出謀劃策,能夠保下江東,保下吳郡。”

諸葛瑾仍不言不語。

李隱舟繼續道:“若要避世,大隱於市,天下之大任憑君去,何必插手管這檔子閒事?先生若心中毫無抱負,今日絕不會站在這裡。”

穿堂的風帶來五月槐花的清芬,似流水在漩渦中繾綣了片刻,這樣空寧的晌午裡,浮生消磨,歲月平靜。

諸葛瑾亦有片刻出神。

這半生流離,大山大河走過,遍訪名跡遊四海,隻覺繁華之處亂花迷眼,貧瘠之地又無生趣,唯獨江東水土恬靜宜人,恰好容下他浮世裡顛沛沉淪的一顆心。

本想出世,卻一腳入世,細細回想,竟不由大笑。

“看來管了一遭,就得管一輩子了?當真蠻不講理。”

卻也好奇,且先聽聽:“可究竟有什麼事非某不可?”

李隱舟這才將曹操的來信和盤托出。

其實諸葛瑾來之前也已經猜出個大概。

他掀開衣袍重新入

座,端起茶來徐徐飲了一口,隔了繚繞的霧氣,眼神竟鋒利了許多:“要想服眾,必須令他們知道送質弊大於利,雖可避戰,卻隻會引來滅頂之災。”

李隱舟點頭:“所以必須要先生遊走一趟,也唯有先生有這個本事。”

諸葛瑾放眼瞧著窗外樹葉篩下燦燦的光,扣下茶蓋回味片刻,才似嘗出味道:“而今曹操就像藥材,皇帝則如秤砣,他們之間看似平和親厚,但其實經過官渡一戰,已經使曹操暴露了不臣之心。若江東再依附曹操,那麼等於明晃晃就是做了逆賊,起碼——在皇帝的眼中是。”

曹操本絕無好意,而漢室若把矛頭對準江東,則更給了他出兵的理由。

這一步棋可謂暗藏殺機——若孫權不答應,他便有十足的借口討襲其不忠漢室,想自立為王;若答應,漢室反會覺得江東聯合曹操,居心不良,喉頭之鯁怎可不除?

不管孫權怎麼做,他都能找到理由出兵。

越是低級的軍閥,越不在乎師出有名,可曹操如今打著天子的名號,籌謀布局不得不步步謹慎,半點不落錯處。

然而他也是人,不是神,既然是人,就一定有弱點,有軟肋。

諸葛瑾卻無後世的先知先見,自然不解這一局應當如何破。

也想不透自己能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李隱舟不動聲色俯身挨近他,低聲耳語道:“先生是否記得,曹操營下曾有一名將領,叫做劉備。”

諸葛瑾一聽,心中便明晰片刻:“劉玄德叛曹助袁,可惜袁紹後繼無力,他也無計可施,敗走荊州投奔劉表,如今很算落魄。先生是認為他曾在曹營,如果能爭取他來江東,也許可以現身說法,揭露曹操的野心與詭計?”

這話對了一半。

然而讓劉備投奔孫權……對於那個數十年野心不曾磨滅的男子或許不算屈辱,但現在還沒有十足的理由說服他。

於他而言,匡扶漢室這柄大旗被搖久了,做事自然規行矩步不敢露半點野心,此刻的蟄伏不過是為了來日出頭的一天。既然有一個垂垂老矣的劉表可以守株待兔,就絕不會輕易跳槽到不好拿捏的孫權這邊。

然而就算不是盟友,此刻,敵人的敵人就是最忠誠的戰友

李隱舟聲音更低:“劉玄德背叛曹營遭遇慘敗,但贏了人心,起碼,是漢室的心。”

輕輕一句話,卻似一顆驚雷炸響在諸葛瑾的耳邊。

他頓時領悟其中關竅。

哪個皇帝能忍臥榻身邊有虎狼酣睡?可偏偏如今聖上隻能忍。

劉備匡扶漢室究竟真心還是假意都不重要,在漢室眼裡他就是水中稻草,儘管自己也飄搖無力,卻是最後一絲上岸的希望和絕不屈服的意誌。

這場背叛不僅沒有給劉備帶來惡名,反而在其經營下成了慘烈的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