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1 / 2)

消息傳來,曹操立即整兵揮軍南下。

帶毒的藥煎熬了他的身體,但痛楚中那股活的生機卻重新蔓延回他衰老的生命,令他清晰地感受到體內對抗著病魔的另一股力量。

他疼至麻木的頭顱清醒異常。

毒與病在體內交戰,最終倒下的隻會是自己的身體。

他還能活多少年?

曹操登臨船頭,眼前是曉風殘月、煙波浩渺,而他絲毫不覺淒涼,眼中隻有壯闊的大江、奔騰的巨浪。

人生得意能幾時?在輝煌中落幕,便是不朽。

……

出發之前,整頓人事。

年輕氣盛、壯誌勃勃的曹植理所當然地出現在伴隨的名單裡頭,而近來備受冷落的嫡長子曹丕卻在楊修的力諫下留守鄴城。

兄弟二人關係驟然惡化,在自己的老巢都能被人刺殺,兵荒馬亂的前線誰敢保證曹丕不會借刀殺人?

為了這年輕稚嫩的少主,楊修真是操碎了心。

曹丕本還想爭取,卻被另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絆住了。

他的友人、文學掾司馬懿近日稱病不出。

司馬懿稱病這事由來已久,尚且算個典故。

打建安六年起,曹操聽聞此人的聲名數次召其入仕,然而這司馬小兒非但不感恩戴德,還一次次謊稱自己有風痹症,不肯為曹氏幕僚。

一次裝病是恃才傲物,數次便不識抬舉了。

曹操豈是被拿捏的人物,當即一道詔令下去,牢房和朝房,自己選一個吧。

司馬懿於是收了行裝灰溜溜地滾來了鄴城,和同樣天天生活在父親高壓下的曹丕一拍即合,倒成了交心的摯友。

這段舊事本已漸漸平息,司馬懿這一通操作又鬨得滿城風雨,忙於備戰的曹操也不得不抽空撥李隱舟過診病——

“告訴他,若孤回來他病還不好,那就去大牢給孤看戰俘!”

李隱舟領命而去。

司馬懿住在一所僻靜的小院。

庭前悠然種著一顆槐樹。

司馬懿正挽了袖、趿著草履,饒有興味地研究在樹乾上一曲一曲攀爬的一隻毛毛蟲,視線偶然瞥見門後靜悄立著的一抹身影,當即僵硬了笑容,扶住腰扯著嗓子呻/吟兩句。

來人立於斜陽餘暉中。

搭著眼簾,一動不動地瞧著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長。

見其沒有動彈的意思,司馬懿輕咳一聲,舉拳掩唇,露出苦巴巴深皺的眉。

“尊駕來了也不說一聲,懿有心無力,實在不能恭迎了。”

有些昏黑的暮光沿著籬牆的沿照入,這位周隱先生麵上的表情顯得隨和極了,意料之中的恫嚇沒有聽到,倒見其邁了灑脫的步子走進庭院,端著認真的眼神徑直扣上他的手腕。

眉頭蹙起。

司馬懿眼睛跟著一眨。

還真是個巫醫?不是來遊說的使者,也非來拿人的武官?

他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是否是神醫周子沐周先生?”

曹操身邊的大事小事皆是鄴城的新聞。

司馬懿不想知道也難。

自打聽說此人治好了丞相的頭風,他便驚覺不妙,果然又聞曹公立即將南征提上日程。

打仗?太危險了!

他馬上熟練地買通了禦醫,稱病在家,足不出戶。

順便也勸勸自己的摯友曹子恒勿要趟這趟渾水。

李隱舟點一點頭,繼續看他表演的戲碼。

司馬懿裝病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然而掩藏在浪蕩不羈、貪生怕死的殼子底下的那顆虎狼之心,卻恰被眼前這幅畏畏縮縮的表情精湛地遮掩過去。

司馬懿被他看得如芒在背。

四顧無人,慫慫地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麼不同的病症?”

緊縮的瞳孔中渾然泛著生怕被揭穿裝病的擔憂。

李隱舟索性陪他演下去,眉頭一顰,眼神不妙:“司馬先生的病很是罕見,並不是那些庸醫所說的風痹,我平生也未曾見過,隻聽師傅提過一兩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司馬懿垂眸耳語:“先生請說。”

李隱舟拿僅二人能聽清的氣聲道:“昔列國爭雄,楚國為其中一霸,當時有個叫範蠡的人病重於家,渾噩瘋癲,被世人稱為‘楚狂’。我觀乎君之症結,倒和楚狂有些相似。”

司馬懿目光微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