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2)

話一出口, 蔣乾心頭便泛起悔意。

這江東的小祖宗決計沒安好心!

明知道對方拋來的是個香餌,可偏忍不住上前嗅一嗅。

蔣乾心道隻聽一聽作罷。

隻要自己不中計,在曹氏的大船上, 他能奈我何?

他搖了羽扇吹走不著邊際的想法,鎮定自若地瞥李隱舟一眼,以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江風吹散晨嵐,遙遙的漁火在薄霧中閃了一閃。

李隱舟垂眸瞧著甲板上稀稀疏疏的士兵, 見其紛紛咳嗽不止, 哆哆嗦嗦,臉上笑容淡去:“士兵們如此畏寒,不僅是因為風冷吧?若說天氣嚴寒, 兩岸是一樣的。”

蔣乾的神色也淡了一分:“天氣沒有分彆, 人卻有,這不稀奇。”

李隱舟的眼神卻意味深長:“你真的不覺得奇怪?”

蔣乾心頭一跳——這人除了性情詭詐,原本還是個巫醫,且醫好了曹公難愈的頭疾,想必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的。

難道士氣低落真的有彆的原因?

隻聽一聽,不按他說的做就是了。

蔣乾謹慎地“嗯”一聲。

見他謹言慎行,李隱舟也不慌不忙,從腰間取出了什麼。

蔣乾撇出一星視線窺過去。

不過是幾粒指甲大小、扁圓扁圓的小果子,在青年指腹下稍一揉搓, 脫開薄殼露出脆白的果仁。

蔣乾看得不解,抬眸:“南瓜子?”

這不過是逢年過節哄老小的玩意兒罷了, 難不成還能靠這個穩定軍心?

李隱舟對上他的視線,笑容純良無害:“年關到了,不如給將士們也吃一點故鄉的南瓜子吧,或許思鄉之情一解, 身體也會好一些。”

他鬆鬆撒了手。

蔣乾下意識地伸出羽扇去撈。

不由半信半疑地盯著扇麵上散落著的瓜子仁,心裡犯了嘀咕——

就這?

……

雖對李隱舟不明不白的提議有所懷疑,蔣乾思忖再三,還是提議給各軍分發南瓜子。

一顆小小的炒貨未必能挽回軍心,但也鬨不出什麼事,何況李隱舟如此成竹在胸,顯然是下過苦功,有其深意。

蔣乾心頭的算珠撥得精明。

此事無傷大雅,若不成,沒人會深究幾顆不值錢的南瓜子;若有點用處,自己可謂小立一功,之前尋醫不成那點敗績不就抵消過去了?

至於方才的顧忌麼……

不就是派了幾顆南瓜子,還能借此被李隱舟翻了天?分寸還是拿捏在自己手心的。

這樣想來,倒沒什麼可多琢磨的。

指不定是那李先生在曹氏父子中遊擺幾日,終於懂得這人心詭詐,知道回頭巴結我等良善了。

蔣乾笑眼眯眯,剝出一顆白白淨淨的南瓜子丟進嘴裡一砸巴。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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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一旬。

年關便在森寒的冬風裡近了一步,眨眼便要到新春。

蔣乾派發南瓜子這事原不引人注目,但說起來也算一樁笑料,都是刀頭舔血的鐵血莽漢,難不成為了幾粒瓜子仁便會感恩戴德、死而後已?

隆冬,北風陡地淩厲,原本就冷的天氣更濕、更尖利了幾分,夾著細雪冰晶,灑了滿江蒼茫白霧。

這樣冷的天裡,軍艦上的咳嗽聲卻顯而易見地減少了。

哆嗦的身影也穩定許多。

原本看戲的一幫人再笑不出來。

這普普通通的南瓜子難不成真能化腐朽為神奇?

莫說彆人。

蔣乾頭一個就坐不住了。

他聽從李隱舟的話,隻不過覺得此事有益無害,自己也萬萬沒料到居然能收到這麼好的效果,一瞬便成了旁人口中神機妙算的高人!

就像是抄了同席的文章,卻不小心抄出了個頭等的作弊學生,蔣乾乍然驚喜之後,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必將麵對的問題——

他要如何對曹公解釋?

說到底,他打一開始也不相信一粒小小的南瓜子能起多大的效果,因而也壓根沒有抱多高期待。

這結果可不是“一解思鄉之情”的廢話就能輕易敷衍過去的。

想到這裡,一個更深的問題浮出腦海:難道李隱舟這一手又是為了逼他和自己捆在一條繩上?否則如此討好的功績,他為何不自己一個人獨占了去。

還是怕親自出手、一連立功,太過惹人注目,反被翻出老底?

心頭正似拆不開的線結萬種思緒,卻聽下頭的人回報一聲——

周先生來了。

蔣乾心頭咯噔一聲,下意識地頭皮發麻,這才驚覺自己又著了人家的道,如今是不見也得見,再沒有勢不兩立的餘地。

唯有歎息:“去請。”

李隱舟推門而入時,便見一雙含怨帶恨的眸子幽幽於暗影中注視著他。

不由一笑:“子翼立下這麼大的功績,難道還不知足?”

蔣乾一聽他說話便覺心慌。

總覺得前方還有個圈套。

但事到如今,兩人怎麼說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主意究竟是李隱舟自己出的,不會好端端地把餡餅砸給他,總有個理由。

想通了這一點,他警惕不變,但語氣友善許多,帶著些謹慎的試探:“這功績原本是先生的,某不敢獨攬。”

李隱舟合攏了門,身影沒入沉沉暗光,唯一雙眼明亮溫潤。

他悠悠地道:“某知道子翼擔憂什麼。那日事情未成,想必某說了子翼更加不信,所以沒有一一告知。而今成果已經擺在眼前,想必子翼也願意聽某說道說道。”

我不想聽!

蔣乾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