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2 / 2)

李隱舟狼狽地抱著馬脖,沾了冷雨的唇勾起,垂首對馬下的孫尚香笑了笑。

“阿香,我回來了。”

……

兩人闊彆重逢,彼此已是二十五六的年歲,然而再相見時,卻隻照麵一眼,眸中皆是了然的笑意。

李隱舟也略有耳聞,孫家小妹特立獨行,這些年自己掏出體己辦了所學堂,專授醫術。

要知,在這個巫醫不分家的年代,除了張機華佗這樣的聞名之輩,大部分的醫生在群眾眼裡都是神神顛顛的半仙,既談不上技術,也說不上高尚,總之和貧苦百姓沒有太多瓜葛。

百姓沒有錢看病,更沒心思學醫。

孫尚香能辦得這麼有聲有色,除了她自己骨子裡的倔強,想必孫權暗中照拂不少。

聊過瑣事,李隱舟才將此行的一半目的告知孫尚香。

他並沒有騙淩統,也沒有欺瞞那小兵,人沒了髕骨的確不影響行走,隻是膝蓋不耐磨損,老來便不良於行。

然而施刑之人又豈會客氣?一刀子下去不止髕骨受損,連帶肌腱韌帶都被斷開,如果不能及時手術縫合,日後就會像孫臏一樣終生不能站起。

聽他一一說來,孫尚香眉頭不由深皺。

她看著自己的手,又抬眸看了看李隱舟明澈的眼睛,終究有些猶豫:“我來嗎?”

即便已經開了學堂做了師傅,這樣精細又大膽的手術還是突破了孫尚香的認知。

她可以嗎?

李隱舟本也不想為難她,但誠如諸葛亮所言,醫者不自醫,他唯有將信任托付給阿香。

深深淺淺的雨點響亮地貫穿天地,間雜著窸窸窣窣探頭探腦的聲音。

李隱舟略轉了眸。

門外擠了一圈落錯的身影,好奇的眼神彼此無聲地交彙一番,爭搶著探看究竟是哪路豪傑竟有這麼大的體麵,不僅沒被一笤帚掃地出門,還被請了進來、奉為上賓。

孫尚香乾咳一聲:“雨這麼大,怕是不想下學了吧?”

牆外的學生背脊一寒,訕訕地踩著雨點作鳥獸散。

李隱舟的目光卻柔和許多:“竟有這麼多人願意從醫。”

孫尚香盯著他的腿發愁:“這是借你師徒的名聲罷了,若是張先生在就好了,可他萍蹤不定,也不知道如今在何處呢。”

張機入鄴城大牢的消息並未透出,曹操即便要報複地殺他也絕不會傳出風聲,這倒剛好給了他和司馬懿操作的空間。

李隱舟暫且按下此事不談,搭下眼簾看著糜爛的左側膝蓋,心頭打定了主意。

“你不用怕,我教你。”

孫尚香驚愕得片刻失語。

“我教你,剛好給他們看看。”李隱舟調笑似的看著她,一雙眼眸在蒼白的臉上亮得鮮明,“孫先生不會不敢持刀吧?”

他的聲音溫/如/春風,卻莫名有種令人堅定的力量。

好像他這麼說了,一切便都可簡單地迎刃而解。

孫尚香抬眸迎上他鼓勵的視線,心頭的猶豫都被吹散開,昂起胸脯用力搖了搖頭,又點頭。

“好。”

已經耽誤了許久,手術立即進行。

他早年教授過孫尚香基礎的外科技巧和解剖知識,她缺乏的隻是經驗的累積。為了精確指導她下刀,李隱舟沒有服用麻藥。

窗外烏壓壓擠了數名學生,瞠目結舌地觀看著窗內聞所未聞的治療手段。

孫尚香鎮定地跪在草席旁。

簡單清理創口,挑開皮肉是破碎的斷端。

這幾刀下去,李隱舟隻覺得痛意湧上腦海,火一般燎燒著每根神經。視野立即布上一層血霧,他用力地擰著眼皮強迫自己看清腿上略顫抖的刀鋒。

“你此前說的是這兩者嗎?”孫尚香小心翼翼挑起血肉的一部分。

透過汗涔涔的睫毛,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但李隱舟還是一眼看出那是股四頭肌與髕韌帶,孫尚香找的極快也極準。

不愧是我看中的學生,他苦中作樂地咬牙哼笑一聲,忍著炸裂的疼痛繼續指點她。

“首尾相合,縫起來。”

……

一個時辰後,最後一針縫起,李隱舟隻覺得痛楚到了最後都煎成苦腥味,泛在唇舌間久久揮之不去。想再說兩句誇誇孫尚香,扣緊的牙關咬得發抖,實在沒有半點張開的力氣了。

孫尚香也不大好看,眼角的肌肉緊張地抽搐著,手指顫抖著蜷緊了,片刻都放鬆不下來。

兩人一躺一跪,浸了滿身淋漓的汗,脫力地相視一笑。

一聲春雷滾落。

堂外的學生這才驚醒般回轉過神,眼中透出震撼的光。

雨切切嘈嘈地落下,閃電將山川照亮一瞬,恍惚中,一道明快的腳步聲踩碎了水花。

李隱舟下意識地轉了頭,眼神在慢慢暗下的天光中逐漸清醒。

一道頎長的身影就這樣立在門口。

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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