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1 / 2)

將孫尚香一路送安全回到吳郡, 淩統即刻便要發船去新城建業。

臨在江畔,李隱舟拉住他的腳步,低聲道:“主公真的打算永遠與劉備聯盟?”

淩統頗訝異地揚了揚眉, 眼珠一轉, 目光直勾勾盯著李隱舟, 沒有說話。

李隱舟心頭突地一跳,從他微妙的表情裡讀出了答案。

而今以孫劉兩家之力, 誰也沒有實力獨吞北原, 更不敢妄動乾戈自相殘殺。曹操隻要活著一日,對他們終究是個致命的威脅。

可再三五年就未必了。

孫權之誌本就不在於安居一隅,眼下答應魯肅與劉備聯盟, 休養生息是一方麵,恐怕最大的目的還是縱虎歸山, 以期來日謀皮。

淩統生硬地扣住了李隱舟的手腕, 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冷肅:“先生是聰明人, 也是自己人,主公從未想過隱瞞先生, 先生也當體諒主公。”

淩統是怕他一時心軟壞了大計。

李隱舟瞟他一眼,反問:“我能猜出來的,難道劉備營帳中就沒人能預計到麼?”

旁人不說。

諸葛亮自是心知肚明, 劉備厚下臉皮要娶孫尚香也是防著這一日。

而他令孫尚香假死回吳, 諸葛亮隻做不覺、未做阻攔, 的確已經算是仁至義儘。

淩統看他驟然沉下的眼神, 心頭忽也劃過同樣的念頭——

這場聯盟之中,劉備和孫權或許皆是棋行險招,賭一局看日後是誰為主,誰為副, 誰有本事吞吃對方。

可諸葛亮和魯肅,親身曆經赤壁血戰的這二人,或許的確有過同樣的信念,有同樣不該屬於他們的執著。

……

猜測歸猜測,曆史的軌跡早已定下,李隱舟很清楚自己無力扳動這道車軾。淩統的擔心純屬多餘,戰爭的巨碾下不進則退,而他這粒不起眼的沙塵,能改變的唯獨隻有眼前人。

他對淩統笑一笑:“你也不必拿主公壓彈我,主公讓你與甘興霸和睦相處,你還不是天天橫眉冷眼的?他與你父親曾是酒友,你們不必如此不對付吧?”

淩統當即被戳到痛腳,臉色有種克製的難看:“不勞先生費心。”

李隱舟便不追問。

淩都尉已經不再是昔年纏在藥鋪裡那個混小子了,那麼英挺灑脫地提槍往碼頭一站,四麵八方的姑娘都往這邊不住地打量。

少年英豪,誰不喜歡?

就算和他沒多大乾係,作為看他從小不點長到今日的兄輩,也不由有種吾家少年初長成的驕傲。

李隱舟不免在某個不見光的角落中想,若那孩子還活著,如今也該是一般的年紀了吧?

他沒露出彆的表情,淩統卻彆扭地搭下眼簾,看水波映出紅彤的朝日,拿槍尖隨意攪亂臨岸瀲灩水光。

半響才嘟囔道:“聽說陸都尉也被調去了會稽郡,就在顧雍公之下謀事。顧雍公行事克製,陸伯言做事卻果決得很,主公真是會用人,不知其對陸郎又有什麼打算?”

李隱舟沒成想他會提起陸績,微怔了怔,旋即轉開視角,也看那遼闊的江天,淡道:“他如今腿腳不大好了,隻能靠人推行。主公雖有意令他如顧邵一樣做個文職,但他誌不在此,也隻能作罷。前些日子吳郡水患,顧邵和我說過他今後的打算,似乎仍舊不願入仕。”

淩統低低“哦”了一聲,長槍挑起一絲水花,在曦光中明亮地一閃。

“算了。”他挺直了腰準備走人,“他那性子本就孤狷,為人處世興許還不如顧孝則呢,當官也不適合他。”

李隱舟卻笑看他一眼:“你覺得失望?”

淩統抿唇,算是默認了這話。

他慢慢擦乾了槍上的水跡,極愛惜地抱在懷中,目光透過濕透的紅纓掃過來,隻道:“先生保重。”

李隱舟目送他重返征途。

那邊,孫尚香扮好了男子裝扮,理著長袍在風中慢慢跑來,隻聽著最後兩句對話,連一句告辭都沒來得及與淩統講。

她不由將目光移回李隱舟額發亂飛的臉上,見他麵色沉靜無波,不覺在心頭歎息一聲。

待走到人麵前,才勉強將心情平複下來,問他:“你怎麼不告訴他公紀的打算?不是說他矢誌研習天文地理、繪製天象星圖以預測將來的災害麼?還是說你也並不讚許,想勸他再聽兄長的話入仕?”

李隱舟遠望愈行愈遠的舟船,平靜地道:“淩統說得對,公紀性情孤冷,本也並不適合當官。他自幼博聞廣識,能用在正道上最好不過,伯言和孝則也都答應了他。”

而陸績的一腔抱負也絕非狂言,他畢生所著《渾天圖》將名震千古,成為這個時代留給後世最寶貴而長久的饋贈之一。

孫尚香撩開眼睫掛住的長發,在清朗的視野中遙顧彼岸,愈發不解起來:“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淩統?”

“是公紀自己的意思。”他微歎口氣,欣慰其振奮之餘也不免嗟歎命運捉弄。

那孩子已算出了自己的命格,知曉不壽,因此不願再與人深交,與之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