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133 章(2 / 2)

行醫在三國 向晚鯉魚瘋 10690 字 5個月前

這李先生提的倒是個折中的法子。

可呂蒙也不是傻子,推舉陸議為副將必然會開罪於他。

見他半晌踟躕,李隱舟湊過去極小聲道:“某聞嚴公身懷奇才,著有一本《潮汐論》,可預測海潮漲落、江河動向,隻是數十年來不假人手,倒有些令人可惜,若能用於我軍水師,必能令其如虎添翼、再下一城。”

既然不願得罪,那便許下好處。

話到此處,嚴峻隱然已聽得對方心裡算盤劈裡啪啦撥算的聲音,卻也委實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呂將軍與主公兩頭都開罪不起,他也唯有割肉自保,求個太平安穩。

想了半天,終於鬆口:“那便有勞先生替我走這一趟。”

對於這個苦差事,李隱舟倒從善如流應了下來。

見其背影沒於漫漫斜陽,不知怎的,嚴峻忽生出一個驚人的想法——

主公從數百文臣中挑出他這個倒黴鬼,莫非就是因為自己手中那本《潮汐論》?

……

一番軟磨硬泡,一紙密函並封好的《潮汐論》終於到手。

李隱舟收拾好了藥箱子,剛跨出門去便轉了方向,一頭進了建業暫居的小築之中,令隨行的小兵取來筆墨。

“先生。”那小兵捧來一枚朱毫,倒古怪起來,“您不是說嚴公將以此書贈以呂將軍麼?”

李隱舟翻至最後一頁,揮筆再添一行新墨,及至墨痕乾涸,方慢條斯理將那《潮汐論》卷了回去。

小兵目不眨眼地盯著他。

李隱舟把書往他懷裡一摜,唇邊掛上一抹和善笑意:“呂將軍心懷恐不止如此,我替嚴公再添一禮。”

……

嚴峻新寫一紙密函呈送上去,這份答案終於令孫權有些滿意。

次日,軍令傳下。

在嚴峻百般推辭下,虎威將軍呂蒙繼任水師都督,領十萬精兵西駐陸口。

同時調任定威校尉陸議同駐陸口,為其副手。

此番周折雖沒有影響到呂蒙最終的任職,可也不得不令一眾文臣武將多了些心思——看來虎威將軍終究不如昔年周郎、魯公二人在主公心中的分量,一手敲打,一手製衡,手段老練異常,卻又薄情得令人心寒。

是夜。

呂蒙登上陸口碼頭的大船,肅殺宵風兜頭襲來,一時如置身冰冷狂瀾之中,而他卻隻一顆噴張的心竅更加熾熱,一股熱血幾乎就要撲出胸腔。

長江奔流不息。

魯肅為人固然可敬,可行事太過克製。他燃燒的戰意已被壓抑太深、太久,幾乎將血肉灼燒,將肺腑裡滾湧的意氣燒至沸騰。如今終於到他逆著這驚濤駭浪,與天下最厲害的敵手交鋒,痛抒此意!

即便中間曲折一番,也終於輪到他登上至高的舞台。

“都督。”良久,隨行的親兵遞上嚴峻托人轉來的賀禮,“此為嚴公恭賀都督之禮,願都督得此助益,大殺四方!”

這嚴老為人真是滴水不漏。

呂蒙信手展開那卷《潮汐論》,覆著厚繭的拇指卻驀地停在最後一頁、最後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此二年後,霖雨至,漢水溢,害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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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四年,夏。

大寒散去,又見酷暑。

這場天降的時疫反複蔓延算來已兩年有餘,建安這個漫長而波折的年號也在暫且休止的戰事中漸走到儘頭,即便是對未來懵然無知的漢朝人民也隱約感受到了一個末日王朝的餘暉在慢慢冷卻,戰爭的野火無聲地重燃,為這場漆黑的落幕中點亮最後的焰光,以燎原之勢燒空過去的一切,在殘垣廢墟中孕育出新的時代。

而劉備自立為漢中王的消息無疑更印證了這一種預感,一個靠著“匡扶漢室”起家的皇叔,竟比孫權這個野心勃勃的賊子還要先背叛表麵的忠誠,要是放在十年前必為天下能人誌士所征討,如今卻隻有一派和諧的恭賀之聲。

而與新立的漢中王相對的,則是魏王曹操江河日下的身體,聽說他已老病得不能提筆,幾乎隻是靠著殘存的意誌支持那迅速墜落的生命。

在這樣千載難逢的契機之下,劉備令關羽率軍北伐,伺機吞並北原。

在建業街頭,類似的傳聞不絕於耳,比之吳郡的安寧祥和,金風細雨、繁花似錦的金陵古城更添一抹熱鬨的人煙,即便足不出戶也能從鄰居街坊的笑語中儘曉天下大事小事。

“你們聽說了麼,呂都督的屬下和陸校尉的親兵起了衝突,還打傷了人呢!”

“可不是,陸校尉可是陸康公的後人,怎麼可能服呂都督的管教呢。”

“我倒是聽說是呂都尉的手下先動的手,陸校尉到底是世家之後,豈是那布衣都督可比的氣度?”

……

許是久未經戰,這些軍中的軼事不脛而走,偏偏主將與副將一個出身草芥,一個背擁世家,這樣惹眼的對比難免更引人遐思。

這日,李隱舟正算著日子收拾行囊,便聽門板噠噠一響,將小築午後難得的片刻安寧打破。

有客來。

李隱舟轉目看去。

一襲貼身的緇衣不染微塵,從肩至腰斜挎一杆紅纓長/槍,淩統一手搭在那漆亮的槍杆上,一手大喇喇將門推開。

他身形高挑,今日不著兵甲更顯瘦削,唯細看那手時,虎口曆曆可數的刀疤是半生戎馬生涯的見證,長駐建業養閒兩年未能折其鋒芒。

他和李隱舟也是二十年的舊相識,因此也省去招呼,單刀直入地道:“先生恐怕走不成了。”

李隱舟把眉毛一挑:“誰說我要走?”

淩統目光落在他手頭的包袱上,淡淡地道:“主公。”

兩個走字意味不同。

頭一個走指的是李隱舟重回海昌、歸隱田園。而後一個麼……

淩統神色中隱有分不常見的焦急:“呂將軍因氣結於胸,近日來箭瘡發作,恐怕需先生走這一趟了。”

簡單一句話卻藏了不少意味。

他未稱呂蒙為都督,而呂蒙也不像是小氣的人。

李隱舟不與他繞彎子,一麵上馬,一麵垂眸看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淩統不耐煩地左右逡視一眼,抓著韁繩也翻身坐在他背後,不等李隱舟繼續追問,一揮鞭子直衝向建業城外。

待至渡口無人處,淩統才將事情一五一十地抖露出來。

“呂將軍與陸都督的親兵發生了衝突,豫章郡太守蔡遺公又撰文曆數將軍這些年的不是,主公看了之後震怒不已,一定要讓將軍好好反省一月。”

呂蒙與陸遜的親兵爭執已非一日兩日的新聞了,蔡遺對呂蒙的不滿更是積年的老黃曆,而真正令李隱舟注意的卻是淩統對陸議的稱呼。

陸都督?

在其驚愕的眼神中,淩統眉頭深皺,目光長長落在江波之上:“主公已令陸伯言代任偏將軍右都督一職,呂將軍也因之氣竭,如今舊傷發作,恐怕危在旦夕了。我知先生乃是陸都督總角之交,或許此事還有回轉的餘地。”

畢竟,呂蒙與陸議二人於他都是打小的老相識,他一時半會也不能判個是非對錯。

隻是此事一出,主公的偏心未免太過明顯,幾乎是明擺著要打壓呂蒙。

就連淩統都這樣想。

恐怕普天之下的有識之士都能讀出這不同尋常的處罰背後的意思,無不為呂蒙捏一把冷汗。

李隱舟隨之登上擺去陸口的大船,回首遙望,便見柳岸燈火綿延,漆黑的水麵上倒影出搖曳的燭光。

宵風掠起江波。

火光便在風中倏忽一滅,複又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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