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2 / 2)

行醫在三國 向晚鯉魚瘋 11337 字 4個月前

身側的將士勸慰道:“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進了臨沮便不怕那吳軍背襲我們了。到時候血刃吳狗為郝公報仇,想必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關羽不由垂首,看漫漫大軍麵露疲色,整軍上下在一路疾行中早已勞累不堪,頓時深深皺眉:“軍心如此不振。傳令下去,到了臨沮,糧草齊備,我們便可暫時整頓,等戰勝吳軍以後,諸營更可各自與家中通信。孤也會請陛下休兵數月,以慰全軍北伐功勞。”

傳令的士兵麵露驚喜,一路小跑地將軍令傳遞下去。

可還未等他跑到軍鼓處,忽然聽見夾岸山川傳來一陣悠長的歌聲——

“黃牛白腹,五銖當複……”

他腳步慢了一慢。

下意識地豎著耳朵傾聽這熟悉而悲愴的童謠。

正是黎明時分,合軍安靜極了,唯有帶著鄉音的哀樂回蕩在肅穆的軍營兩側,如一場清夢將遊魂般麻木的士兵引回家鄉的回憶中。

“大兵如市,人死如林。持金易粟,粟貴於金……”

冰冷的朔風中漸漸響起一調長過一調的回音,潮汐般漫上整個軍營,無數士兵走出營帳,對著家鄉的方向流淚歌唱。

“天蒼蒼,地茫茫。舉目處,非我鄉。”

寒冷的晨光落在營帳上,落在士兵菲薄的肩頭。

風雪亂飛,掩住熱淚盈眶的一雙雙眼眸。

這片反常的動靜迅速引起了前營的注意,關羽將那大刀一拍,登時暴怒如雷:“放肆!大戰當即,是誰在唱此哀歌?”

稍理智的小將已忙不迭奔向指揮中心,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報軍情:“山上傳來歌聲,恐怕是……”

不等他說完。

“殺——!”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自四野衝來,吞沒那淒淒切切的哀鳴,直欲震碎山河!

蜀軍尚且在如在夢中,漫天的箭雨已從兩側深林急射而出,燃動的火星落在樹梢、軍帳和士兵的衣甲上,叫那夾著細雪的朔風一卷,以燎原之勢迅速蔓延開,呼地掀起一片赤色的風潮。

關羽立即披甲而出。

站在高處瞭望一周,隻見兩側火光的掩映中,那深不可測的叢林裡隱約照出不停閃動的人影,如潛伏在暗的群狼,不知其數,更不見頭目。

反觀蜀軍,數萬兵馬早已如潰堤之蟻亂成一團,受驚的戰馬嘶鳴著狂奔,驚懼的士兵避閃不及,慌亂中跌撞逃竄,又一頭紮進火海,在這人間煉獄中發出淒厲的哀嚎。

“關公……”經驗不足的小將已手足無措,望著風中四起的硝煙咽了口唾沫,“看來吳軍早布下伏兵,必是提前猜到了我們的動向。”

廢話!

懸在腰側的刀柄被握得咯吱作響,似其主人幾乎不可按捺的怒意。關羽驀地拔刀出鞘,缺口斑斑的長刀劃破風雪,直直揮向長空。

沸騰的怒氣在這一刻皆化作殺氣噴薄在戰栗的刀口,閃過一絲凜冽可怖的鋒芒!

諸將無不膽寒心驚。

關羽昂首直視亂局,目中閃過寸許寒光:“伏兵詭異,但敵方人數絕不算多!一則吳軍主力都隨呂蒙取東三郡,分不出太多人手埋伏。二則即便荊州防線鬆懈,也不可能毫無知覺容人深入腹地,所以必是吳軍抽出輕兵喬裝簡行。三來,若他們有一擊必勝的把握,就絕不會隻用箭攻。”

伏擊戰講究的是出奇製勝,一舉擊潰敵手的心理防線。

而麵對這位征戰沙場數十年的老將,對方顯然沒有草率輕敵。

聽關羽沉著冷靜分析戰局,一眾將士這才將心揣回肚皮,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們的戰神,熱切地等待著一場大快人心的反擊。

關羽卻是五指一張,任那長刀鏘然落地,接著疾走兩步,抽出一名將領背後的弓箭。

嗖——

一片混亂的蜀軍中,驟然見一箭擦出銳嘯,直直穿過火海!

隨著箭光橫掠視野,隻聞轟一聲雷鳴似的巨響,軍鼓炸裂,餘音久久不散。

瞬間驚天的震動令上下皆停下動作,直勾勾看向箭來的方向。

關羽登在至高處,花白的長須在風中漫飛,如火上灰燼。

他以一身氣魄震懾全軍,頒下最簡潔,也最急迫的軍令——

“立刻整軍,準備反擊!”

一聲令下,本頹靡的士氣複又燃起。

可還未等他們收拾好局麵,火箭卻自己無端停了下來,山林中腳步錯亂地響起,倏忽間歸於一片死水般的寂靜。

唯有落雪霏霏,模糊了視野。

“……看來敵人不敢來攻。”蜀將這才擦了把冷汗,“畢竟咱們有數萬人,還在我們荊州的地盤,又不是水上作戰,不怕那些吳軍。”

馬後炮。

關羽冷哼一聲,蹙眉收起了箭。

“取沙石滅火,迅速整軍西撤!”

……

火光寂滅,燒焦的氣味順著風向飄進山林,引得埋伏的士兵鼻尖癢癢,拚命忍耐著沒有發出大動靜。

他們著一身特製的綠衣,背著弓箭悄無聲息沿山路前行,視線不免落在山下已狼狽不堪的蜀軍身上。

敵眾我寡。

但同時,敵明我暗。

雙方各有優勢,這場突襲裡他們原本占儘上風,隻要順勢攻下便可鑄造一個以少勝多的傳說。天知道將軍為什麼這時候居然下令收箭,本已在眉睫的勝利就這麼撒手沒了,難免令人心生怨言。

“為什麼不順勢拿下蜀軍?難不成還怕了他關雲長?”

“我們還是等呂將軍的兵馬彙合吧。”

“憑什麼要把功績讓給他?咱們又不是沒有那個本事!”

……

細語如草動。

窺視著敵軍的眼睛忍不住轉了方向,落在自家將軍平靜溫和的麵孔上。

大火殘餘的溫度將細雪融為清露,順著錯落的枝葉落下,濺在那一眨不眨的眼瞳中,泛起微瀾。

他的神色依舊平靜如常,絲毫沒有偷襲得手的喜悅,也不見準備激戰的狂熱,隻安靜觀察著蜀軍的動向,片刻得出結論:“敵方士氣仍存,時機尚未成熟。”

時機?

他們已經等了足足兩年,隻為這場勝利!

現在卻告訴他們,時機尚未成熟。

難不成非得等呂蒙搶了這個頭功嗎?

怨念彌布在一雙雙因疲勞而通紅的眼中,終是有一人忍不住低聲道:“都督是讀書人,學的是仁義道德,可我們不懂,拚死拚活就為了成全彆人嗎?這話也不是為了我們自己……”

他們到底不過最底層的士兵。

還不是為他這個被人非議的都督委屈!

聽他嘟囔一番,陸議唇角牽起一個溫和的弧度,可就在小兵躍躍欲試的眼神中,那雙淡靜的眼瞳卻驟然一寒,如水成冰!

“你既知道我是都督。”那瞬間冷肅的臉劃過一絲飄搖的雪,將溫吞的聲音點上一層凜冽的決然,“吳軍任何人的勝利都是我的勝利,同樣,任何人的失敗都是我的失敗。”

決戰當前,豈可忙著爭功?

陸議一句話,終將士兵的怨氣壓了下去,同時點醒了他們的初衷。

此行的目的是截殺關羽以全據荊州,將整個長江防線收入江東兵線中。

否則曹操/死後,短期之內無人能克製劉備,隻怕江東馬上就會被這昔日的盟友反噬一口!

誰的勝利都不要緊。

他們必須贏。

……

待蜀軍滅火、整軍,準備繼續西行往臨沮時,暮色已落,斜陽如火。

陸議的小隊一路輕裝,已無聲無息走在前頭。

他目不轉睛盯著終於重整士氣的蜀軍,慢慢揚起了手——

“準備,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