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2 / 2)

行醫在三國 向晚鯉魚瘋 15087 字 5個月前

不許他逃。

更不許旁人對其拔刀。

對峙的片刻,時間分秒如年,司馬懿臉上那從容的笑意慢慢轉冷,在這一刻殺意畢現——

“動手。”

簡單一聲,上百兵刃在他身後齊齊出鞘!

張遼的士兵也不相讓,目光緊鎖,一步也不撤退。

曹植早已步至門口。

眼前無數的背影緊緊相扣,似堅不可摧的一堵牆,將其護在身後。

這些人近來都沒有給過他任何好臉色,甚至在暗地裡誹怨他的瘋癲,而他絲毫沒有想過,鍘刀臨頭的時候,這些素不相識的士兵竟會挺身攔在他的身前,以肉軀為盾,誓死相護。

這就是曾以數百擊敗過吳十萬大軍的魏兵麼?

可麵對內部的仇敵,他們的反抗也顯得那麼悲壯而無力。

這一刹那,他幾乎想要對這無常的命運低頭認輸——死便死了,又何苦拖累無辜?

他一抬頭,目光便與司馬懿正正相接,那冷冷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竟頗有些貓捉老鼠般戲謔玩弄的意味。

曹植五指一緊,正欲動作,長袖驀地一重。

竟是那方才的奴仆跟了上來,無聲將他的手腕壓下。

“你……”

是誰二字還未脫口,就在他目光準備轉過去的時候,忽遙遙聽得一陣車馬碾過石板,卷著一地煙塵浩蕩地駛來人影寥寥的空巷。

司馬懿眼皮一跳,冷冷轉眸。

先行的白幡霎時闖入眼簾。

跟在後頭的,卻是皇家的架攆,領頭的女子身著皂下祭服、挽了莊重高髻,從那高高的馬車上從容下來,扶著內監的手,卻是看也不看這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一步步走至兩軍中央。

在她身後,還有數名同樣服製的女子跟著,年齡十五六到四五十皆有,臉上神情俱是決絕。

司馬懿的一雙眉,幾乎皺得立起,隱約暴起的血管在額角勃勃跳動,在這一刻壓進一個還算淡定的笑容中。

他勒韁下馬,既不行禮,也不拔刀,隻克製地微微頷首,客氣地道:“太妃何故移步至此?孤奉旨承命,恐一時無暇接駕。”

此話已算是最後的警告。

不管這群女子是來做什麼的,都彆想阻撓他殺了曹植!

被稱為“太妃”的女子卻是正眼也不看他,將那厚重的廣袖一擺,腰肢直直而立,一張巴掌大的臉正對著司馬懿有些躁動的愛馬,神色卻是半點不變:“督軍奉皇命,我也是奉太後旨意,督軍要執法,也先得先讓我宣了令。”

司馬懿一時都有些怔住。

太後?

此事瞞得密不透風,尤其是麵對同為曹植母親的太後,他早知那老婦必會心慈手軟求留幼子一命,動兵之前根本未曾請示過太後,即便與宮廷再近,這太妃也不可能這麼快請旨趕來。

除非太後她老人家早有了打算,隻等他出手的一刻。

可此事除了他和陛下,並無二人知道!

不等他想通,那太妃已變了臉色:“還不跪下接旨?”

自漢中以來,天下崇儒,為人臣子,所講的便是忠、孝、義,打頭的便是一個忠字。而為帝王者,忠孝義皆為一體,都隻被仁義與孝道限了手腳!

太後和皇帝的旨意同時傳下。

則該先宣太後的!

眼看日頭高升,時間又磋磨了一刻,司馬懿不欲與她們糾纏,咬著牙讓了一步:“請宣!”

儘管如此,他依然跪也不跪,昂首看著那麵容柔軟,語氣卻異常剛強的太妃,將長劍一擰,眼神有些充血。

直到這一刻,他才認真地看了看這清麗依舊的容貌,一眼便認了出來——是昔年榮寵倍至的環夫人啊。

是誰都不要緊,左不過是些早該殉葬的夫人。

一介女流,還能拚過刀刃不成?

環夫人領著幾名同樣表情的舊夫人,一改素日的孱弱卑微,眼神冷靜至極,卻未取出任何“詔令”,而是直接開口宣了令——

“太後口諭,臨淄侯乃陛下親弟,情同手足,若有敢逆上作奸者,皆為死罪。”

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

司馬懿幾乎冷笑出聲。

還以為這群半老不死的女人能翻出什麼浪來,沒想到不過是一聲隻響不炸的炮仗,嚇唬人罷了!

他萬分從容地步至這太妃麵前,居高臨下逼視過去,冰冷的眼神已不太耐煩:“太妃久居宮闈,恐怕不解政事,就算是太後的詔令,也得有文書,加後印,才算得了數。”

這空口白牙的一席話,糊弄旁人也就罷了,可嚇不倒他司馬懿!

而環夫人卻仰麵肅然,不卑不亢地嗆了回去:“詔不至,令先行,督軍若有疑惑,不如現下便去請太後的意思,自然知道分曉。”

請太後的意?

那不是給曹植請了個保/護/傘!

司馬懿的耐心已消耗殆儘,壓在長劍的手慢慢轉動,陰森森道:“太妃無詔擅自離宮,此事容後再請太後示下,若還敢阻撓孤行聖意,就休怪孤刀不留情。”

忍無可忍,不如不忍。

他已忍了十數年的冷嘲熱諷,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難道還要看一群老女人的臉色不成?

環夫人聞言,卻是露齒淺笑,雖不答話,卻也恪然不動。

天光流轉在劍尖,凝成寒浸浸的一點鋒芒,司馬懿拔出劍來,竟是直接以利刃壓上對方纖弱的脖頸,逼她就範。

她不動。

後麵的一眾老太妃卻齊刷刷跪了下來,然而腰杆筆直,個個昂首直視麵前威風凜凜的大督軍!

在司馬懿背後的重重士兵,也在這個刹那有些猶豫。

這算是怎麼回事?

司馬懿額心一抽,算是看明白了,她們壓根就沒有什麼太後的詔令,隻怕是連她老人家的麵都未必能見上,就是拿自己的身份堵在這宇篁館的門口,用一身性命威脅他司馬懿。

這些昔年得寵的夫人們如今也算不得什麼人物,可如今能活下來的太妃,都是有一子半女傍身的,他若真敢血洗長街,恐怕整個曹氏都會成為他的敵人!

他心道不妙,神色一變,準備快速解決這場滑稽的變故:“既然太妃們執意抗旨,也就恕孤不留情麵了。”

司馬懿遞下一個冷漠的眼神。

不能殺,那便綁,便捉,大不了下點狠手,也叫她們知道王法所在!

環夫人卻依然不為所動,終於再次啟口:“督軍好大的威風!可我不得不提醒督軍,我們雖隻是先帝夫人,卻也是陛下的庶母,若督軍執意替陛下弑母,令其兄弟失恃,便替他背著這不孝不悌的罪名!二則,便是犯了滔天的罪,合該春秋決獄、秋冬行刑,這才符合典法,豈有你督軍僭越拿人的先例?你枉稱拿了陛下的旨意,卻不分是非,不曾諫言,犯下這不忠、不孝兩條大罪,還不立刻束手!”

她的聲音雖清越動聽,語氣卻錚錚若劍鳴。

能討得曹操歡心的女子,又豈是尋常弱婦?

條條款款數來,竟令磨刀霍霍的士兵有些駭住了,一時不敢動兵。

此事辦妥了,是督軍的厲害能乾,若真出了岔子,少不得讓他們背鍋。

司馬懿雖為督軍,卻素為文臣,壓根沒握過兵權,更不是張遼那種常年守城、上下與共的將軍,他的士兵自然也無張遼的士兵那樣不畏生死、執令如山。

太妃們寸步不離,對峙的兩軍竟叫一群弱婦攔了下來。

何等荒唐!

司馬懿何時吃過這樣的暗虧,一時幾欲嘔血,萬般積憤湧上心頭,臉色陰霾密布,已掩不住衝天的煞氣。

他舉起長劍,眼神幾近威脅:“還不動手?”

話音剛落。

隻聽嗖一聲銳響鳴空,一箭破空襲來,竟在他專注眼前、未及身側時偷了個空隙,擦過一眾林立的人頭,於千軍中直取他的手腕!

砰。

長劍落地。

這星火四濺的一瞬,誰也沒來得及防備,司馬懿隻覺手臂上一陣遲來的鈍痛撕開皮肉,險些將他擊退倒下。

溫熱的鮮血四濺開,些許落在環夫人的臉上,未改其平靜肅然的臉色。

背後頓時傳來一聲驚呼:“是瘋人張遼!”

舉兵對峙許久的兩軍,一同扭頭看了過去。

那滿頭花白的老者持弓策馬,終於遲遲登場。

張遼眼神磐石一般,神情堅毅中隱約含一股嗜血的戾氣,是沙場數十年錘打出來的殺伐果決,又豈是以文見長的司馬懿可比的?

這才是真正殺人的眼神!

曹植呆呆立在一眾兵馬後頭,還未來得及從太妃們傾巢出動、張遼終於現身的變局中轉醒過來,便聽得一陣窸窣的聲音。

“便是臨淄侯出言不遜,也到不了死罪的地步,這司馬督軍分明是挾私報複,想立威風!”

又有人道:“臨淄侯自認漢臣,才如此激憤,他是千古忠臣,陛下怎能黑白不分、忠奸混淆?”

這一陣的喧嘩也終是吵醒了龜縮不出的百姓,他們雖不敢像太妃們一樣站出來,卻也被這激蕩的局麵所感染,終於一吐新帝上位以來積累的怨氣。

是非公道,本在人心!

隻是早該說出的話壓在強權之下,直到這一刻才不吐不快。

司馬懿陰沉著臉,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臂,劇痛中竟吐不出一字。

而曹植望著眼前聚攏的人潮,隻覺心潮也跟著波瀾起伏,澎湃不息地拍擊著心門,響過一切世間雜音。

一時百感陳雜,卻不由捫心一問——

為何?

便聽得背後那淡如水、靜若林的聲音響起:“張遼將軍挺身而出,是為答謝魏王的相知相遇;太妃們置身險境,是因唇亡齒寒,今日是你,來日便她們的孩子,為母者本就至剛。這些百姓肯出這一聲,隻是想求一仁善君王。這世上有萬般人,萬種事,他們不會介意如今天下姓甚,不在乎今朝是漢是魏,終其碌碌,不過是想努力一活。眼下司馬仲達已率兵馬在此,君若求死保全氣節,不如利落自刎以免拖累無辜,若還有一線生誌,則苦厄加身又如何?當以劫波拭鋒芒!”

那握在掌中的箭冷硬地貼在肌膚上,卻無法令滾燙的心潮平複下來,曹植隻聽對方聲音一頓,越發沉鬱——

“三十年磨一刃不算晚,如今箭在袖中,是以自刎謝舊朝,還是用之射天狼,都在君侯一念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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