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2 / 2)

此念一滋生起,便在數年汲營的悲辛灌養下瘋狂蔓延。而他目光收斂、麵色冷沉,半點不露野心:“陛下所言也是,是臣疏漏了。”

曹丕本已做好了捱一頓指教、繼而針鋒發作的打算,沒想到對方沒接這戲碼,反將狐狸尾巴藏了回去,一時也唯有尷尬地輕咳一聲:“仲達的話也有道理,再容孤考慮考慮。”

夜深極了,滿宮張掛的燈火次第熄滅,黑沉沉的殿宇中唯有皇帝的寢殿通宵輝煌。

前線的軍機被不鹹不淡地一筆帶過,司馬懿這才說到了正題:“臨淄侯一案,陛下是何如看的呢?”

曹丕倒有些意外地揚眉。

素來他為公子,司馬懿為輔庇,都是他請教這位師傅,這還是頭一回聽他畢恭畢敬地請示自己的意見。

他凝視著已生華發的司馬懿,目光微爍,看不清情緒。

片刻,曹丕道:“如今群臣都在聲討此事,多少是夾了對舊朝的忠心,孤倒以為治人如治水,堵不如疏,令他們宣泄一刻也就罷了。何況臨淄侯是孤的親弟,殺了他勢必要令天下人議論,如今已經錯失良機,唯有給他進爵封地,養著他便是了。若是他還敢再忤逆犯上,便是他這個弟弟不恭不順,也就無怪孤翻臉無情了。”

這話倒說得聰明。

聰明得不像是他自己一個人能琢磨出來的主意。

司馬懿眼珠一轉便能猜到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不加點破,隻稱讚一聲“陛下英明”。

誇完了,兩道清朗的長眉微抬,神情風輕雲淡地補問一句:“那麼,陛下要如何處理臣呢?”

出兵相府總是要給個交代的。

這口黑鍋可不能扣在他一人頭上。

許是司馬懿今日的乖順令曹丕念起了舊情,這位年輕的帝王也不徐不疾地勾起唇角,注視著這位扶他走上帝位的老臣道:“此事究竟是臨淄侯狂妄無度惹出來的禍,孤既已寬恕了他,想必也無人會再追究此事。”

言外之意,此事便這樣揭過一篇,令其成一懸案,皆大歡喜。

司馬懿已恢複平靜的眼上,卻霎時罩上一重陰雲,隻遮在低垂的眼睫後,令稚嫩些的曹丕看了漏了去。

今日不追究,來日呢?

隻怕等曹丕準備徹底與他翻臉的時候,此事便會被第一個牽扯出來清算。到時候他司馬懿才算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如此,他可不得不防。

第一個必須滅跡的,就是那數次與他作對、知道太多的吳地巫醫!

心頭無數的念頭如急電閃過,他輕一眨眼,神色複舊,隻道:“陛下所言極是,臣便暫且安家不出。”

……

李隱舟在相府權且小住了一段時日。

等到曹植再被封為安鄉侯、邑八百戶的消息傳來,鄴城已落了一冬的雪。黢黑扭折的枝椏上冰雪深覆,經風一拂,暗有幽香。往細了看去,才見雪中掩著一朵朵精致小巧的梅花。

宇篁館外的竹林也積了一梢的雪,壓得翠綠的枝葉重重彎下,李隱舟伸手拂開積雪,便聽背後簌簌踏雪的聲音,曹植的聲音清朗極了:“未想與先生為敵十載,能有今日的際遇,想來還未答謝先生點化。”

此行北上本也不是來管閒事的,沒想到接人不成,順手做了件好事。

李隱舟暗誹一句,也不抖露實情,隻道:“謝也不必,隻要安鄉侯能照拂庶弟,某便感激不儘。”

聯想此前李隱舟與環夫人對望的一眼,曹植有些了然於胸地一笑:“庶弟孱幼,孤自當照拂,先生放心。”

得其承諾,此行也算不虛,李隱舟不打算長留鄴城,便乾脆與他道彆:“某去家已久,該回程了。”

曹植頗覺悵然:“還未開春,先生急著回去?”

春未至,可空氣中隱然密布的那股硝煙已悄然傳來鼻尖。

白衣渡江之戰已過了一年有餘,在關羽之死的催化下,劉備對孫權、對江東的怨恨已燒至鼎沸,蜀吳之間注定的那場大戰在漫天的飛雪中已悄然揭開大幕。

他點一點頭:“是,刻不容緩。”

他如此執著,曹植也不便多留,著了幾位親信士兵送他出城回吳。

一至渡口。

李隱舟剛踩上船板的腳步一頓。

隨行的士兵有些不解地顧盼:“怎麼了,先生不是急著要回吳麼?”

若是肯多留些時日,陪安鄉侯談詩作畫也算不錯,但李先生此刻凝然的眼神與緊繃的表情,顯然不是想要閒談風月的意思。

士兵的話音剛落。

隻聽噔、噔、噔三聲嘯鳴。

三道銳利的弩/箭同時破空襲來,擦過揚起的衣袖,將在船頭的李隱舟整個推後數步,隻聽悶響一聲,他被餘勁帶得疾退數步,後背直接貼上冷冰冰的船舷。

也就是這時。

本來空闊的江麵波光一閃,無數銳利明亮的刀劍齊齊出水,在四濺的水光中直襲船沿的李隱舟。

見士兵霎時愣神,李隱舟將牙一咬,冷不丁嗬斥一聲。

“有伏兵,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