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番外(1 / 2)

行醫在三國 向晚鯉魚瘋 10041 字 4個月前

北原的雪總比南國來的紛揚灑脫些,一渡黃河,濕冷的風潮便夾了細細晶瑩的雪花,落在人的眉梢睫上,也將白茫茫的視野鍍上一層模糊的細邊。

緇衣的青年闊步下了扁舟,將鬥笠深壓,迎著撲麵的風雪往前走去。

此處是豫郡,魏屬。

剛邁出兩步,雪裡照麵衝來個半人高的小不點,歡呼雀躍地奔到他身後,極不認生地往青年背後一躲,單探出個咋咋呼呼的腦袋,朝後頭扮了個鬼臉。

“冬至在月頭,麼被不用愁;冬至在月腰,有米麼柴燒;冬至在月尾, 凍死老烏龜!來抓我呀,老,烏,龜!”

遠遠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怒號:“混小子,快回來!”

小屁孩非但不以為憚,反吐出舌頭,很欠揍地“略略略”了一聲,挑釁著自己的親爹。

追來的老翁氣得直捶心口。

這小混蛋正笑得忘形,不意頸上一張大掌落下,輕輕鬆鬆地被連衣帶人提了起來。

他這才慌了起來:“嗚嗚,你是誰,你放開我!”

等命運的後脖頸被人揪在手上,熊孩子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撞上這人極為陌生,根本不是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邊的鄰裡鄉親。

扭動間,不經意地瞧見那深壓在鬥笠下的瘦削麵容。

劍眉深刻,星目璀璨,一張臉極為俊朗。隻那鋒利的輪廓在風雪薄吹下,更顯出一種天然的凜冽氣息。

小屁孩登時不敢吱聲了。

這人是當過兵的,他看得出來。

惹誰都行,彆惹官兵,即便是個七歲的垂髫小兒也懂這亂世生存的道理。

見小東西還挺懂得審時度勢,緇衣青年嗤一聲笑了出來,掂量著這小子的斤兩,挑眉笑道:“我是誰不打緊,你的小命兒可在我手中捏著,不老實答我的話,我就把你丟進山裡喂狗熊。”

手裡的小屁孩哪見過這陣仗,險些沒嚇得尿褲子,巴掌大的臉簌簌抖著,努力撐著沒哭出來。

甚至還很堅強地問了句:“你,你問什麼?”

遠遠地,他的阿翁還一深一淺往這裡趕著。

青年瞟了遠處一眼,又將目光落回眼前,倒挺欣賞他的鎮靜,鬆手將他丟了下去,隻問:“聽說,你們村來了位李先生,他在何處?”

小屁孩約莫已經是準備好了老實交代家裡幾畝地缸中幾鬥米,乍然聽他這樣一問,一時怔住了。

過了片刻,才猶豫地抬起小手,往後指了指,還是交代了出來:“喏,往東走十裡地就是。”

他老翁這才趕到,老母雞護小雞似的將孩子往身後一摟,萬分警惕地打量這不速的異鄉人,壓低了聲音:“貴人找李先生,也是為了求醫問藥?還是……”

還是有什麼彆的企圖?

在他懷疑的視線中,青年挺直了腰,迎著飄雪舉目眺望,卻是輕輕揚起手中的竹簍。

他勾起一絲玩味的笑:“來送禮。”

……

村東。

李隱舟剛擱下紙筆,遠遠便聽見一陣鼓點似的細小又倉促的腳步聲,掀開窗格往外一探,卻見是村裡的小孩子跌撞著跑來,紅撲撲的小臉大口呼著熱氣,剛到門口,便累得彎下了腰。

神情卻是急得不得了,剛喘過氣便仰起臉:“先生快跑!有官兵來抓你了!”

官兵?

李隱舟微挑起眉,望向門外重雪。

此處雖然是魏境,但實際屬於曹植的封地,司馬懿便是再恨他也不敢輕易越界拿人。更何況他行蹤隱匿,至此也不過兩月功夫,按古代信息傳遞的效率,這信兒恐怕還沒送到洛陽城王宮。

雪中漸漸步出個高挑削薄的身影。

朔風勁吹,那人的麵容也掩在亂飛的額發下,有些模糊不清。而李隱舟卻是一眼便認了出來,忍不住有些訝異。

“公績?”

一彆經年,淩統瘦了,也更見成熟,俊朗的麵容被風霜雨雪磨礪得沉穩從容,是駐守一方的將軍氣度。

雪地的輝光微映在臉上,那熟悉的輪廓便更加清晰起來。

淩統揭下深壓的鬥笠,朝他挑眉大笑:“先生可真會躲,叫我好找!”

那冒死前來報信的小屁孩眨眨眼,不敢相信這凶神惡煞的官兵居然是李先生的舊相識。

李隱舟一看這無措的表情,就知道準是淩統又嚇唬小孩子了。

於是彎腰摸了摸跟前懵懂的小腦袋,對他笑道:“多謝你,先回家吧。”

小孩臉蛋更紅了,仰頭看他一眼,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便有模有樣地做了一揖,一溜煙地跑遠了。

淩統托腮看著許久不見的這人,又瞧著眼前這令他一頓好找的小屋,笑得意味深長:“看來先生過得不錯啊。”

李隱舟側身讓他進門,收起懸在屋簷下的藥材,漫不經心地問:“可是有什麼事麼?”

這是魏境,淩統自有混進來的本事,但卻未必有那個閒工夫。

戰後的民生百廢待興,新置的兵線更缺乏將才,淩統雖一貫不羈自在,但好歹也領了個偏將軍的銜,孫權不可能讓他太悠閒。

他眼神微沉下,透過雪上明亮的折光看他,慢慢壓低了聲音:“局勢有變?”

淩統打量四周的目光一頓,卻沒立刻答他,隻訕訕抬手摸了摸鼻子,半晌才提起另一隻手,將那一路隨他北上的行李晃在手上,欠欠道:“無事,隻是怕您老孤苦無依,特意給您送點吃食。”

這話說得可真欠揍。

雖過了四十的年齡,在這個時代也確屬於長輩,但李隱舟並不肯承認自己已經是淩統口中的“老年人”。

他搭在門上的手停住,目光一轉,涼涼道:“怎麼忽然想起來看我?”

淩統笑得更深:“冬至規矩,統為小輩,當孝敬長輩。”

李隱舟聽出來了,幾年沒給他添堵,這小子皮又癢了。

他麵不改色的抬手一指,極隨和道:“哦,這樣呀,你放在那邊吧。”

淩統依言走了過去。

轉過案角,顯眼地瞧見一方簡簡單單的銅櫃,他不以為意地往前邁步,剛拉開那櫃門的一角,便不由自主地眯縫起來眼。

那貌不驚人的櫃子裡,從上至下,整齊累摞著數個精致的檀木箱,走近些,還能嗅到裡麵各色各樣的香味。

他鼻尖抽了抽:“……乳酪?”

兩漢數百年來,胡人與中土交彙甚多,他們的特產乳酪也不□□入中原食譜,但在這常年天災的年頭中,能吃得起乳酪的不是顯貴,也是富甲一方了。

淩統不由生疑:“這村中怎麼會有……”

李隱舟慢條斯理理著他的藥材,懶得回頭看一眼那金貴的吃食:“這個啊,是阿香差人送來的,說是西域進來的,給我嘗鮮。我查之有滋養效果,平日有身子不好的產婦,便隨手送了。”

這平平淡淡的語氣,仿佛陛下宮中送來的珍貴補品壓根不值一哂,不過是有點“滋補效果”,甚至可以“隨手送人”。

淩統深納一口氣,又掀開那銅門的另一半,果不其然瞧見了彆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