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怎麼也想不通的地方,”齊修遠用拇指和食指狠狠壓了兩下眉心,“我都不知道他們因為什麼而產生的交集。”
秦臻看著頭大如鬥的丈夫,沉吟半晌,突然用一種很是怪異的口氣低聲道道:“相公……你說有沒有可能……”
“可能什麼?”齊修遠前傾了傾身體。
“公公和長樂郡主在沒有成親前有過一段……”
“感情糾葛?”齊修遠看妻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不知道從哪裡蹦將出來的精怪,“你可真會想。”他啼笑皆非的戲謔道,“你接下來該不會要告訴我其實我是父親和長樂郡主的兒子吧?正因為他們感情出了差錯,長樂郡主才會嫁給定北侯而我父親也對我芥蒂甚深,把所有罪過都遷怒到我身——”齊修遠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就如同雕塑一樣呆楞在驛站小院的臥房裡與妻子麵麵相覷。
“你與圼翧還有翎娘一見如故,又對長樂郡主充滿了無法解釋的孺慕和尊重……相公,你就當真沒想過這是為什麼嗎?”秦臻幽幽說道,神情間的憐憫和心疼讓齊修遠全身都忍不住發涼。
“我在被追殺的時候,她正好親手去給她兒子補送進階的靈物……在與她的來往中我從不曾隱瞞過我自己的身份……她知道我是誰的兒子,也親口問過我的生辰……如果她真的是我的親娘,為什麼不肯與我相認?”齊修遠喃喃自語地說,喉結在脖頸間無助的上下滑動著。
“相公……”秦臻小心翼翼地握住齊修遠的手。
“娘子……我想去親口問問她……哪怕被人嘲笑為異想天開、癡人說夢也甘之如飴。”齊修遠慘笑著回握妻子的溫軟滑膩的柔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這一切都隻是在做夢,有個從不拿正眼看自己的父親已經很可憐了……沒想到還很可能即將得到一個拋棄自己的生身母親……”
話音未落,隻聽得窗戶一陣哐當聲響,對方已經突兀消失在臥室裡。
秦臻望著還在不住輕顫不止的窗扉,深深的為自己丈夫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淚——他前世到底造了什麼孽,才回攤上這麼一對奇葩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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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的就這樣看著兒子離開自己的齊薑氏隻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被名為暫時軟禁實則遠遠貶出百川齊家權力中心的兒子給帶走了!她抱著自己唯一的嫡孫,兩眼呆滯的望著遠方,渾噩遲鈍的連思考都不知道該怎樣思考了。
以前兒子一直讓她在後麵跟著收拾爛攤子擦屁股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他一離了自己的視線,還是以那樣一種飽受羞辱的方式……齊薑氏就覺得剜心撓肺的疼——她不明白往日即便打從心眼裡瞧不上她但表麵上依然願意給她幾分薄麵為她作臉的丈夫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冷漠寡情。
她心裡難受的厲害,想哭又再哭不出來了,隻能像個瘋婆子一樣摟著這最後的救命稻草,聽著他的嚎啕大哭聲,看著打從她出生起就陪伴在她身邊的奶媽媽一個又一個的往自己臉上重重扇耳刮子——啪、啪、啪啪,她知道奶媽媽一定疼得厲害,她應該製止她再做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可她的嘴唇就像是被什麼粘黏住了一般,連個氣音都發不出來!
看著這張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的滄桑老臉,她總是控製不住的去想……如果她耳根子軟的奶媽媽沒有接受兒子的慫恿,而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他的荒謬請求……會不會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會不會,她即便廢了元核一蹶不振,但對她依然還有幾分孝順赤誠的兒子就會留在她身邊,就會哪兒都不去?!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幾乎可以說是把齊薑氏當親閨女看的薑媽媽在見了齊薑氏這副失魂落魄的淒涼模樣哪裡受得了,已經毫不顧惜的把臉扇得紅腫不堪的她咬著滲血的牙根膝行著撲抱到齊薑氏跟前,求她為懷裡的小孫孫考慮,“……這可是小少爺唯一的希望了啊,要是他在被惡人鑽了空子……”薑媽媽狠下心腸恐嚇她魂不守舍的小姐,邊嚇還扯著嗓子哭號。
齊薑氏被她說得腦門子突突的疼,但歸根究底的,理智是重新回歸了。
為了避免自己因為一時衝動遷怒到自己懷中這小小的人兒,她指了兩個值得信賴的陪房把小孫子帶到後麵去休息,又讓她們吩咐廚房給他做碗蛋羹又專門命人調了盞潤喉的薄荷露送到後麵去給他潤潤喉嚨。
薑媽媽一邊拿手帕抹眼淚一邊滿心歡喜的眼瞧著自家的小小姐重新振作起來——知道眼下就這一個人會毫無保留對她的齊薑氏讓薑媽媽去她的陪嫁箱子裡去翻那幾盒從薑家陪嫁過來的消腫化瘀膏,讓她自己找到了就趕緊塗,薑媽媽覺得那太貴重舍不得,被齊薑氏以命令的姿態吼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後,齊薑氏揉了揉自己依然脹痛不已的太陽穴,咬著牙憑空對著空曠冷清的廳堂道:“齊博倫那裡肯定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仔細去查查看,看看他為什麼突然對我們娘倆變得如此的不留情麵,一副要置之於死地的樣子,這裡麵,肯定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隱情和陰謀!”
空氣裡麵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低低應了,隨即在靠近門口房梁的方向突兀的泛起一陣淺而淡的漣漪,一個仿佛人般的虛影悄無聲息的失去了蹤影。
齊薑氏眼神僵板木然的看著那父兄親自轉贈給她的影衛消失在空氣裡,嘴角勾起一個狠戾而瘋狂的慘笑,“齊博倫,你最好彆讓我抓住你的把柄,你最好彆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