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也有不少宗門的高層都在劍閣之外,有的是被方才的劍意震動吸引來的,有的則是本身就會關注一下劍閣,畢竟劍宗大事不多,劍閣問劍算得上是一個。
這之中,也有如今鑄劍峰唯一的高層。
浣劍峰主和紫霄真人會麵之後,才一道去見了林殊。
對於他們的來意,林殊雖然沒有流露出來什麼表情,可也沒有明顯的不悅,這讓浣劍峰主悄悄鬆了一口氣。
對於鑄劍峰這位重掌大權的老祖,他向來有一些畏懼,所以才會強行拉著紫霄真人做一個中間人。
但他也並不知道,紫霄真人心裡也有些膩歪,因為在此之前,他先見過了險死還生的薑小樓。
三人彙聚在一起之後,才又找到了碧華峰一處空閒的大殿,浣劍峰主召了紀天澤前來,而林殊一動不動,最後紫霄真人傳信了薑小樓。
……
“關於你和紀天澤的誤會,紀天澤要與你解釋,來碧華峰。”
紫霄真人著重強調了誤會二字,提點之意昭然。
薑小樓微微皺眉,想不通紀天澤這是什麼意思。
那也能叫誤會嗎?
但她還是順著紫霄真人的意思,剛從劍閣出來就去了碧華峰,紫霄真人給的地址裡麵,已經有了不少修士。
全是劍宗的高層,薑小樓抬眼望了一圈,卻隻望進了一個人的眼睛裡麵。
她垂下頭,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紀天澤在劍閣門前見了薑小樓,剛出劍閣就來了這麼一招,雖然有些倉促,但顯然已經是做好了準備。
“我要向薑師妹道歉。”
薑小樓訝然的眼神裡麵,紀天澤做出了一派坦蕩的樣子。
也許是近來萬事順遂,他和薑小樓印象之中那個完全被仇恨控製住腦海的浣劍峰修士截然不同,遠比從前要更敞亮。
但在薑小樓看來,他隻是越來越虛偽。
“當日在天外樓,是我對薑師妹動了手。”紀天澤坦然道,“薑師妹也知道,秘境之中無同門,我承認,是我覬覦薑師妹在天外樓之中的收獲。”
這番話一出,座上的幾個峰主不由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紀天澤那句秘境之中無同門讓有些峰主不認可,但是另外一些卻不由讚同了起來,也不認為這是心狠手辣,反而覺得修士本該如此。
而除此之外,就是紀天澤點明的另外一樣東西了。
天外樓秘境因為出了事,當時他們都隻顧著盤點弟子們,薑小樓在天外樓中大放異彩,他們也是後來才聽聞的。
天外樓秘境已經關閉,而且再也不會開啟了,那麼薑小樓就是最後一個能在天外樓之中有收獲的修士……
她究竟得到了什麼?
雖然不能明搶弟子們的收獲,但是若是薑小樓願意上交宗門,讓他們共同處置,宗門也不會吝惜對於薑小樓的獎賞的。
百川峰主帶著一絲貪婪的目光投向了薑小樓,但他很快又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一陣涼意。
百川峰主背後一顫,感覺到林殊已經收回了視線之後,才擦了擦自己的冷汗。
他怎麼忘了,薑小樓的正牌師父金聲雖然不在,可是鑄劍峰還有這一位要人命的……
掌門究竟在想什麼東西?
百川峰主不敢流露出對林殊的任何情緒來,隻好把怨氣投向了碧華峰的掌門,隻是掌門根本就不問事,在控場的還是紫霄真人。
或者說,這其實是紀天澤一個人的獨角戲。
“而關於我是否入魔,也是薑師妹的誤解,希望薑師妹不要在宗門內傳揚……”
薑小樓看了一眼紫霄真人,紫霄真人微微搖頭。
薑小樓道,“我從來沒有告訴旁人這件事情,師兄為什麼會這麼覺得?還是說……你真的入魔了?”
紀天澤麵色微變,但從容依舊,道,“畢竟師妹總是對我有很多意見。”
在顛倒黑白這一方麵,他十分擅長,這句話反過來說才對。
薑小樓還在等著紀天澤的下文,她並不覺得紀天澤隻是來說這些廢話的。
紀天澤接著道:“我願和師妹化乾戈為玉帛……也願意在所有峰主麵前自證身份。由峰主們來查驗我是否入魔,師妹以為如何?”
薑小樓瞳孔猛縮。
紀天澤分明是要把這件事情變成一個洗白他自己的踏板,若是能夠今日在所有峰主麵前證實了,以後整個劍宗沒有人能夠再以入魔指正他!
該怎麼辦?
紀天澤顯然有備而來,胸有成竹,薑小樓卻不相信這件事情——魔氣逆轉連她都沒有做到,紀天澤怎麼可能?!
但顯然,這些高層裡麵支持紀天澤的人不少。
“不錯。”浣劍峰主笑嗬嗬附和道,“天澤願意放開修為給我們所有人查驗,坦坦蕩蕩。”
百川峰主也跟著點頭,紫霄真人一皺眉,心知裡麵有問題,但是以他的立場說不出來什麼,隻能看向了林殊。
林殊頷首道,“可。”
薑小樓猛得握緊了拳,身處眾人之中,卻覺得自己在一隻孤獨的小舟之上。
紀天澤有沒有入魔,林殊是親眼見過的!
但是……她原本也就不該期待著什麼,不是嗎?
薑小樓默默呼喚了一聲,腦海之中閃過天外樓的聲音。
天外樓帶著一絲讚揚道:“用靈玉藏魔骨,好方法,這些廢物修士們一定全部都看不出來。”
“彆廢話,有能揭穿他的辦法嗎?”
“沒有——除非他死,然後剖開他的靈根。”
薑小樓頓了一頓,然後平靜地看著紀天澤敞開修為任人查探,然後她自己也上去探查了一番。
隻有在薑小樓麵前,紀天澤才露出了有恃無恐的眼神,並且比了一個口型。
“你奈我何。”
薑小樓沒有被他挑釁發怒,而是仔仔細細查探了一遍。
果然,根本發覺不出什麼異樣,但是紀天澤的修為也被薑小樓摸透了。
金丹到元嬰的距離,他還沒能跨過去,但隻差一絲了。
眾人都查驗完畢,表示沒有什麼問題。
而剩下的話卻由浣劍峰主代紀天澤說了。
“雖然秘境之中各有所得,天外樓不禁自相殘殺,但是天澤畢竟也讓薑師侄流落了這麼久……”浣劍峰主露出一個悲天憫人的表情來,“天澤當然也會補償薑師侄。”
他先是報了一個靈器的名字出來,話音還未落,就聽見林殊輕咳了一聲,然後自覺翻了一倍。
“如此,薑師侄也沒有什麼不滿了吧。”
用不著薑小樓有什麼態度,浣劍峰主已經自行替她決定了。
然後,百川峰主語重心長道,“你和天澤的這樁過節,天澤也補償你了,就這麼過去吧,日後,不得在此事上麵再生事端。”
這又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以後紀天澤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們第一個懷疑薑小樓。
薑小樓看向紀天澤,才終於明白一個事實。
紀天澤——是在怕她?!
所以他才這麼迫不及待,不惜賠上這麼多的人情也強行要薑小樓收下他的補償。
而薑小樓也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她現在可以挑紀天澤上生死擂,紀天澤確實是怕了,從前薑小樓還沒有金丹的時候就能和他堪堪打平,如今他對薑小樓的實力雖然不清楚,但是薑小樓能從無儘虛空離開,那等氣運,紀天澤也不願與她為敵!
而且,鑄劍峰如今又不是沒有靠山的,薑小樓還在劍宗之中,紀天澤沒辦法先下手為強!
但是假如他打聽到的消息更多一點的話,他可能也會改變這個想法,畢竟薑小樓剛廢了顧蕊的劍,說不定早就和鑄劍峰本脈結仇了,林殊也不會維護她。
然而紀天澤太驚慌,從劍閣出來之後就開始布局,甚至有一點慌不擇路的意思。
這個結論既荒謬但是又好像切中了事實,薑小樓自嘲一笑,卻是並沒有出言。
也隻有紫霄真人或許還在乎她的心思,傳音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畢竟……你也沒有證據。”
他並沒有那麼信任紀天澤,反而始終報以警惕,而除此以外,就是掌門一脈自始至終對於薑小樓的莫名善意了。
與此同時,林殊也第一次對薑小樓傳音道,“他們給的補償已經夠了。”
浣劍峰主提出的補償確實不少,而且在林殊的威壓之下一加再加,就算薑小樓真的死了鑄劍峰能得到的撫恤金也就這麼多了。
以林殊對薑小樓的了解,她不會拒絕的。
薑小樓果然沒有再開口——因為她說什麼也沒有人會聽,也沒有任何開口的必要!
就在眾峰主都覺得此事可以就此過去的時候,隻見薑小樓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一轉瞬,她就出現在了紀天澤身後,手中的大錘悍然落下,直中紀天澤的後頸!
就算是各個劍峰之主也沒有反應過來,但薑小樓隻來得及一擊,就被數十道靈劍對準了。
“你這是做什麼?!”
圍攻薑小樓的靈劍有的鋒銳想要直取她的性命,有的卻在維持著靈劍中間的平衡,隱約阻攔了其它劍意。
薑小樓表情淡然,開口道,“找證據。”
諸位峰主再看向紀天澤的時候,更是大驚失色。
紀天澤已經沒了氣息,而且整個頸後都炸裂開來,位於脊骨的靈根處,在外溢出一道道黑氣!
“這是魔氣!”
韶羽峰主率先收回了對準薑小樓的劍,而是趕到了紀天澤身邊。
薑小樓是不是越階強殺也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紀天澤已經入魔,卻還混入劍宗,而且在他們這些峰主的檢查之下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實在可怕!
“他的魔骨被此物包裹,淨化內外氣息,才能瞞過我等。”韶羽峰主肅然道,“此事我劍宗必須嚴查。”
但除了韶羽峰主這樣在意正魔之彆的人以外,也還有旁人更加在乎另一事。
浣劍峰主滿目痛心,跳腳道,“當眾殺人!殘害同門!誰給她的膽子?!”
韶羽峰主道,“既然紀天澤是一個魔族奸細,殺便殺了。”
“不可如此。”百川峰主卻道,“現在我們知道了紀天澤是一個魔族奸細,可也不能算薑小樓無罪!”
在眾人訝異的眼神裡麵,百川峰主繼續道,“若是旁人效仿她呢?隻要認定一個同門是魔修就可以隨便殺了,倘若不是,那該怎麼辦?”
“那您說該怎麼辦?”
百川峰主道:“當然是交給宗門查證了。”
薑小樓發出輕輕的笑聲來,“宗門查出來了嗎?”
結合方才的事實,這句話簡直就是直接打在了百川峰主的臉上。
百川峰主一滯,啞然無聲。
“若你把查探方法告訴宗門,宗門也會查證的!”
可是對於紀天澤這樣的弟子,就大可不必了。
薑小樓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反正日後紀天澤不論怎麼樣都要和她掛上關係,那不如當著這些峰主的麵殺便殺了。
她並不後悔,隻是覺得給他太痛快了。
而這些峰主們已經吵了起來。
紀天澤是魔修奸細之事已經是板上釘釘——或者說他縱然不是奸細,也隱瞞著自己入魔一事,其心可誅,而且這種掩飾方法聞所未聞,劍宗也在考慮將紀天澤的法子通知給彆的宗門自查一番。
但是除此之外,薑小樓如何處置才是峰主們爭執的重點。
浣劍峰主為首的幾人堅定薑小樓必須嚴懲,不能讓她這種行為有人跟著效仿,不然劍宗豈不是亂了套。
然後被赤歌峰新任峰主嘲諷了一番浣劍峰說不定滿峰都是魔修才會害怕這種事情,浣劍峰主惱羞成怒,於是愈發堅持。
韶羽峰主在中間尷尬地打著圓場——但就這件事情,沒有人給她麵子,該吵的還是要吵。
紫霄真人簡直是頭昏腦漲,恨不得把這些人全部都趕出碧華峰去。
而鬨來鬨去,他們也隻能確定一點。
“紀天澤有罪,薑小樓有過。”
林殊一錘定音,“這件事情,交給戒律堂,諸峰會審。”
這看起來再公平不過了,他又是在場的唯一一個薑小樓的師長,由他來說,要比旁人合適得多。
紫霄真人聞言駭然,在最後拿出了掌門一脈的氣勢來。
“既然如此,薑小樓就先關押在我碧華峰,也省得諸位做什麼手腳。”
本欲出言帶走薑小樓的林殊頓了一頓,沒有開口,眾人也就這麼散了,紀天澤屍身也被紫霄真人留下,表示要研究一番他是如何掩飾自己的。
……
碧華峰地牢,比起囚籠更像是一座洞府。
帶薑小樓前來的修士告訴她掌門就住在隔壁,薑小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和掌門做牢友,是挺榮幸的。
但是住下之後,天外樓就告訴她隔壁根本就沒有人,鬼知道掌門在哪裡快活。
薑小樓隻是應了一聲,讓天外樓感覺有些不安。
器靈努力活躍了氣氛,“不用怕什麼,隻要錢到位,天下無處不可去,宗主。”
薑小樓默默道,“錢夠嗎?”
不是不夠,剩餘的還能支持她到魔域來回,所以她才敢做出當眾殺人的舉動來,但凡在座有哪一個宗主要薑小樓的命,薑小樓就直接傳送跑路了,然後在劍宗之內留下一個幽魂歸來複仇的美麗傳說。
可是跑是能跑,天下之大,她在修真界得罪了劍宗,而魔域……不提也罷。
另一個想法在薑小樓心中盤旋已久,此時悄悄紮下了根。
時候還早,不能急。
薑小樓一邊這麼告誡著自己,一邊卻也沒有如天外樓想象的那樣被傷透了心,也沒有如同劍宗旁人所設想的一樣惴惴不安。
可進可退,有什麼好怕的?而且,在碧華峰剛好可以安靜修行一些日子。
她還在想著劍閣之中那驚豔天地的一劍。
劍意未散,卻不是薑小樓一時半會兒能夠吃透的,雖然她全程旁觀了那個過程,可是因為是記憶,所以很難和真正置身其中之人相同,隻有一些觸動。
但這也足夠了,薑小樓回顧著那一劍,默默運轉起了鑄劍術。
而就在此時,薑小樓暫居的洞府之外,紫霄真人捏著鼻子引來了一位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