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1 / 2)

紫霄真人把人帶來了就跑,絕不在是非之地多留,隻留下薑小樓和林殊兩兩相對,俱是默然。

片刻後,林殊才率先道。

“你太衝動了。”

“是。”薑小樓非常讚同地點了點頭,“我這個人向來做事不過腦子。”

“……”

林殊被她堵得無言,片刻之後才道,“……你心中對我有怨。”

“沒有。”薑小樓當即否認道,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的餘地。

林殊的眼神像是依然肯定這件事情,薑小樓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來,“真的沒有。”

“不瞞您說,我是有過那麼一點想法——在我知道紀天澤還活著的時候。”薑小樓緩緩道,“您不曾救我,我明白,當時那樣的情形下麵我也沒辦法強求您。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紀天澤還活著呢?”

薑小樓還沒有說下去,林殊就道,“他的父母是被我所殺,而我答應了旁人一個要求留下他的性命。”

“我知道的。”薑小樓不緊不慢道,“您有您的理由,也有您的苦衷,所以紀天澤的命我自己來取,您沒有攔著我,已經足夠了。”

林殊沉默片刻後道,“你到底沒有死。”

所以薑小樓要紀天澤償命這樁事情站不住腳。

薑小樓還掛著一抹笑容,既不是真心的歡喜,也沒有刺目的嘲諷。

“我的劍斷了,所以他該死。”

她隻陳述了自己心中堅定的一件事。

她的劍?

這個理由聽起來難免有一些敷衍,眾人皆知薑小樓雖然是劍宗弟子但從來不用劍,隻為了一把劍就要冒著風險強殺紀天澤,這聽起來可不是薑小樓的作風。

林殊也沒有強行要薑小樓給他一個理由,而是繼續道,“人你也殺了,那便罷了,回來鑄劍峰,承劍弟子之位依然是你的,我會傳授你鑄劍峰的劍法。”

“我剛廢了您的弟子,您真的不計前嫌嗎?”

想到顧蕊,林殊神色不改,也不見痛心,平靜地道,“技不如人,這是她該得的。”

薑小樓卻一愣,而後,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再也撐不住表麵從容的笑意來。

“我原本覺得,你待他們到底是不一樣的,畢竟是你從天外樓外麵救回來的……”

當日她倉促間隻來得及望了林殊一眼,便見到了林殊護著的兩抹神魂來,所以第一次見到顧蕊的時候薑小樓就明白了這是林殊救回來的人。

可是對於顧蕊,林殊依然冷漠如斯,倒是讓薑小樓也有些訝然。

她有些譏誚地道:“我倒是有些同情顧蕊了——日後,她會不會落得和我師父一樣的下場?”

驕縱如顧蕊,若是知道林殊是這麼表示的,該是什麼反應?

在林殊平靜依舊的眼神裡麵,薑小樓也平靜地繼續道,“我不怨您,也沒有立場來埋怨您,因為從一開始,您和我之間就隻是交易——錢貨兩清,哪有事後再埋怨的,這可不是做交易的道理。”

“但我師父不一樣啊。”薑小樓道,“不論您做什麼,都有您的道理,您是要做大事的,可憑什麼,那些代價要讓我的師父和師兄們來承擔呢,您說是不是?”

薑小樓的語調一點也不咄咄逼人,但是卻也容不得林殊說一句不是來。

可他也沒有打算否認這件事情,而是也含笑道,“那你願意回到鑄劍峰來嗎——這依然可以是一場交易,你知道的。劍宗最強的劍,就在鑄劍峰手中。”

他能給出的價碼,薑小樓未必會舍得拒絕。

但薑小樓卻堅決到讓林殊始料未及。

“我不願意。”

薑小樓抿唇道,“您也知道,我是一個錘修。”

林殊的麵色微變,隻是未曾如薑小樓所想那般有什麼慍怒的情緒,而是依然無波無瀾。

“若你回到鑄劍峰門下,此次戒律堂會審,沒有人再敢找你的麻煩。但若是你執意如此,會有什麼懲罰可就未必了。”

明明是帶著一絲威脅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卻依然風淡雲輕。

“寒劍池、黑風獄,都是有可能的,你考慮清楚。”

“太可怕了。”薑小樓煞有介事一般點點頭,“但沒關係,我輩修士,當然就是要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才能扛起大任……”

她油鹽不進,林殊根本就勸不動,隻是有一些不解。

他既不明白薑小樓為何會對他給出的誘餌毫無興趣,也不明白她是出於什麼原因拒絕他的提議,難不成她還真的甘心入寒劍池這樣的地方嗎?

但是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薑小樓既然不同意,林殊也沒有任何強求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好自為之。”

“是,”自從林殊出現以來,薑小樓第一次喚了一聲,“師祖。”

……

林殊前腳剛走,薑小樓就瘋狂呼喚天外樓:“快看看我們能跑到哪裡去!”

“……”

器靈無言道,“你不是很有骨氣,還要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嗎?”

合著都是嘴上說說啊!

薑小樓振振有詞道:“我是不怕吃苦,可是你不知道寒劍池那種地方,除了苦以外,沒有任何彆的用處。”

她是真的不怕吃苦,不然也沒辦法把《鑄劍術》修煉下去——但這個前提是,她吃的苦頭都是有意義的。

寒劍池那個地方,從前完顏興業要被關進去的時候薑小樓喜聞樂見,專門查了一下,所以很清楚,寒劍池完全就是一個讓人修為不得寸進的苦寒之地,她才不去!

不過,林殊說的未必是真的,如果是諸峰會審,那又不是林殊的一言堂,林殊也不可能直接表現出來對薑小樓落井下石的態度,最多就是冷眼旁觀罷了。

然而若是會審這種事情,薑小樓除了能為自己辯駁幾句,能出言的地方不多,也無從乾涉這些峰主們的想法,這也讓她很頭大。

鑄劍峰主閉關,林殊不聞不問,隻是掌門一脈隱約的好感根本就沒有什麼用處,紫霄真人現在連看都不敢看一眼薑小樓,不就是怕她拉著自己求情嗎?

但薑小樓當然也不可能強求掌門一脈,紫霄真人能夠給她爭取到這個在碧華峰思過的機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也儘了情分。掌門一脈是不肯能表現出來對薑小樓的格外偏頗的。

所以,倘若真的落到了幽禁寒潭的下場,薑小樓還不如從現在開始就未雨綢繆,研究跑到何處為好吧。

戒律堂要審訊似乎還要一段時日,薑小樓在碧華峰住下倒也很安心,隻是紫霄真人中間來探望了她一次,沒有表示什麼,隻告訴了她一些外麵的事情。

紀天澤入魔的事情瞞不住,薑小樓被關押起來也是眾人沒有料到的,但是劍宗之中,還是有不少人在為她奔走。

都是她的同門舊友,閆無情、苗淼、雁山……

“江聞月?”

薑小樓確認了一下自己有沒有聽錯。

“是啊,怎麼了,你們不是劍圖試煉的同夥嗎?”

“……是同伴。”

同夥這個詞聽起來難免就有些不對勁了。

薑小樓沒有解釋,而是謝過了紫霄真人。紫霄真人也有寬慰了她一下,然後才離去。

薑小樓的識趣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白費功夫,也沒有看錯薑小樓。

如果是那等拎不清的,紫霄真人才不會費力去為她打探外麵的消息呢。

但他卻不知道,在他離去之後,薑小樓原本平靜的神色也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來,似哭似笑,又好像是一聲歎息。

她想到了一個夢。

……

在那個夢境裡麵,薑小樓因為勾結魔修而死,這之中或多或少有一些江聞月推波助瀾的緣故。

但在現實之中,薑小樓奮起一搏從開始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然後兜兜轉轉,又把自己推到了戒律堂會審的地步——好像就從來逃不過這一樁事情一樣。

但是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任何一個峰主敢定下她的死罪,她也不再是眾叛親離形單影隻,而在外為她奔波的人裡麵,竟然也有江聞月。

儘管薑小樓早就不再在乎那個模糊的夢境,但此時也不免有了一些感慨,和一些懷疑。

“桃都……有可能在外麵生長嗎?”

“有。”天外樓表示肯定道,“但可能性不大,而且神木很難長成。就算是你曾經遇見的那一片神木,三萬年以來其實隻是萌出了一小部分。而且桃都唯有成林之後才能夠長久盛放。”

“在劍宗就長著一棵的可能性呢?”

“就像你走路走著走著撿到十萬靈石那麼大吧。”

“……”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點想摸大錘。

器靈還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好奇地問道,“你曾經在劍宗裡麵見過桃都一樣的樹木?”

“我覺得可能是……但也可能不是。”薑小樓道,“可惜沒有辦法查證。”

她遇見的那棵樹在問心路上,唯有到了收徒大典的時候問心路才會開,但是那個時候薑小樓就一定不在劍宗之中了,也無從查證。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夢也好,桃都也好,本身就都是修真界根本就沒有定數的東西,玄妙無比。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還是當下的會審,可是會審也一樣,對她有偏見的,有意袒護紀天澤的,也根本就不可能因為薑小樓的意思而改變。

修真界,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地方。

然而,薑小樓也沒有想到,修真界能夠不講道理到這個程度……

……

“說好了要會審,為什麼我這個嫌疑人一無所知?”

“這本來就不是需要你參與的事情啊。”紫霄真人也疑惑道,“你能去乾什麼,聽著他們討論怎麼處置你嗎?”

“但是……”薑小樓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態,“好吧。”

不去也好,她也不想跪在那麼多的峰主麵前。

而看紫霄真人的神態來看,並不像是太過嚴重的懲罰,不然紫霄真人也不可能在她麵前這麼輕鬆。

畢竟薑小樓的所作所為其實不需要受審,非常的清晰明了,作案過程都是當著幾個峰主的麵完成的,會審的有一大半都是目擊證人。

而也因為如此,很難有人在這件事情上麵可以抹黑薑小樓,畢竟所有人都見證了薑小樓是怎麼殺了紀天澤這件事,還要麵臨戒律堂長老們不解的疑問……

當著這些峰主的麵,薑小樓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疑惑這件事情的人,被掌門一脈給擋了回去,這很正常,掌門一脈向來維護著的就是劍宗所有的修士,而質詢薑小樓如何殺人顯然其中也有質詢薑小樓的功法修為的用意在,這在修真界不論何處都是犯了忌諱的。

而剩下的重點,也就落在了對於薑小樓的處置上了。

“浣劍峰、百川峰聯合了越淵峰,要把你關進寒劍池十年。”紫霄真人先賣了個關子,但沒看到薑小樓被驚嚇到的樣子,隻得悻悻然繼續道,“但是,隻有這三峰的峰主跳得歡暢一點罷了。”

畢竟薑小樓也沒有得罪劍宗的所有峰主,而且在彆的峰主看來,或者說在任何沒有把薑小樓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修士看來,薑小樓的所作所為還遠遠達不到要幽禁寒劍池十年的地步。

所以,韶羽峰主率先表示了不滿。

“韶羽峰師妹說,你不但不應該受到處罰,還應該被宗門嘉獎和補償。”

薑小樓雖然感動於這位峰主的仗義執言,也知道她所說的注定是不可能的。

“總之,他們就又吵了小半個時辰。”

紫霄真人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當日他們提出要會審就是為了避免爭吵,但現在看來顯然不但沒有避免,而且隻是推遲罷了,到了會審的日子一群修士吵得像是凡人趕集在爭價碼一樣。

“一個說要寒劍池十年,另一個說不行,一年,旁邊還有人插嘴,不如折中一下五年算了——然後三個人一個比一個反應激烈,還有旁人在一邊喊著靈石的數量呢。”

“所以最後怎麼說?”

薑小樓很難想象這些人模狗樣的峰主們在相互砍價的場麵,但是紫霄真人實在是太拖遝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最終的結果。

紫霄真人終於如願以償,露出了一抹笑容來——他就想看看薑小樓能淡定多久。

“最後,戒律堂的決定是,罰你十年——去仙魔戰場。”

薑小樓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是她也沒有料到的,或者說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去仙魔戰場,其實就是高高拿起然後輕輕放下了,和寒劍池之流完全不可比擬。

但是,紫霄真人前麵可一句話也沒有提到過仙魔戰場啊?

紫霄真人顯然也吊著夠了,然後迫不及待地繼續道,“是鈞弦峰的意思。”

“啊?”

薑小樓茫然不解,紫霄真人其實也不比她清楚,但是依然道,“可以確定是的……”

“劍尊,還是江聞月?”

這二人,前麵那個不像是會乾這種事情的,後麵那個能量不夠,鈞弦峰旁人更是不落井下石就行了,怎麼會做好事?

哪怕告訴她是林殊突然良心作祟,也比告訴她是劍尊腦子進水了更可信一點。

“我也不清楚。”紫霄真人就是想看一看薑小樓是否知情,顯然當事人也很茫然,“但是鈞弦峰的態度非常強硬——前所未有的強硬。”

可以說這是鈞弦峰在劍宗之中從來沒有表現過的態度,就為了一個薑小樓。

顯而易見這樣的事情以江聞月在鈞弦峰之中的地位是做不到的,但是換做劍尊重華,以紫霄真人對劍尊的理解,他也不覺得劍尊會這麼做,而且毫無緣故地維護著薑小樓——這真的很奇怪。

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紫霄真人喜聞樂見,在鈞弦峰的強硬之下,浣劍峰主和百川峰主就算是麵色再難看,也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結果。

仙魔戰場十年,對於薑小樓而言,也是一個曆練的好機會。

“好了,你可以走了。”

“……”

“你還想賴在碧華峰嗎?”

薑小樓沒好意思說自己在碧華峰住得簡直樂不思蜀,但是處罰已經決定了下來,紫霄真人確實沒有要留她多住幾天的意思,她也就順勢準備離開,隻打算在離開劍宗之前再把回禮送給紫霄真人。

……

閆無情等在碧華峰的外麵,見到薑小樓毫發無損地出現之後,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你跟我來。”

他的表情讓原本就有一點心虛的薑小樓感到一絲愧疚,乖乖跟上了閆無情。

他們沒有去鑄劍峰,也沒有回丹玉峰,而是到了劍宗之外的一處院落裡麵。

閆無情動了幾處機關之後,薑小樓才發現內裡彆有乾坤,其實應當是一處隱秘的洞府,但是也空空蕩蕩的,想來閆無情隻是找了一個方便談話的地方。

“當初是紀天澤害你,你為什麼不說?”

薑小樓就知道逃不過這一關,立刻道,“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我上報宗門了,所以紀天澤才那麼急……”

不算什麼大事?

薑小樓說得輕巧,表現出來的也很淡然,但是就憑她當眾殺紀天澤這件事情來看,顯然對於她而言也根本就過不去這件事情。

“……你受苦了。”

“沒有!”薑小樓道,“師兄,魔域挺好的,真的,民風淳樸,路不拾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