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2 / 2)

聽她這麼說,閆無情緊繃的神色裡麵,都不由浮現出來一絲無奈。

但他也知道,繼續追問這些事情,薑小樓是絕對會避重就輕,不可能坦言的。

閆無情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快一點進入正題。

“小樓,有一樁事情我從前沒有和你明說,指望你自己明白,但也許那個時候你還不至於能懂。可現在你應該能明白了。”

閆無情定定看著薑小樓,他的眼神和他的名字完全不一樣,可是他說出的話語卻又是那樣的漠然。

“鑄劍峰不是你的鑄劍峰,劍宗也不是你的劍宗——鑄劍峰或許是師父的,或許是師祖的,但從來都不是你的。”

薑小樓微怔,片刻後唇角忍不住揚了一揚,然後輕輕道,“是的,師兄,我明白的。”

閆無情和她對視,然後也露出了一個有些釋然的清淺笑容來。

師兄妹兩個相視而笑,但彼此事實上都不知道對方內心的想法。

而薑小樓也不是因為釋然或者什麼才發笑,純粹是因為有個欠錘的東西在多嘴。

就在方才,天外樓緊接著閆無情的話裝模作樣歎氣道,“但禦靈宗永遠是你的禦靈宗,宗主。”

這句話完全破壞了閆無情的氛圍,讓薑小樓忍不住笑了一笑,然後隨之,她也不由看得開了一些。

閆無情說得沒錯,很對,是她從前不懂。

閆無情繼續道,“師父從來沒有在門內任何地方留下你的魂火。”

他和薑小樓對視,定定道,“所以,宗門內沒有任何人可以借你的魂火算計你,也沒有任何地方能夠判定你是生是死。”

“仙魔戰場是一個好地方。”

聽明白了閆無情話語之中的暗示之後,薑小樓忍不住捏緊了手指。

閆無情又道:“其實,你在天外樓失蹤,師父就覺得這是一個好時機了,就算是我,也這樣想過。隻要你在彆處好好活著,哪怕再也不回來,又何妨呢?”

“可是……”薑小樓顫聲,說不出話來。

“在你出事之後,小四和小五就被師父逐出門下了,隻是沒有廣而告之罷了。”閆無情幽幽道,“我們這一脈人丁不多,所以也沒有那麼多規矩,在一刀之後的弟子除了宗門內掛個名頭能領到一些靈石以外,其實是沒有任何記載和證明身份的東西的。”

這些事情在當時看來隻是小事,閆無情也是後來才明白鑄劍峰主其實早就做好了所有準備,隻是瞞住了所有人。

“師父說,劍閣不錯,劍碑於你無用。你在這個時候回來,也是命數。”

薑小樓忽然道,“世上根本就沒有定好的命數。”

她是絕對不信這種東西的。

“對。”閆無情確實輕輕點頭,沒有反駁,“命數不是定好的——但是你要去往何方,你的命運就流到哪裡,這之中總有一些你一定會遇見的節點。”

薑小樓默然,閆無情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麵繼續糾纏下去。

“鑄劍峰弟子的身份於你無用,反而有妨礙。師父和大師兄不在,隻能由我這個二師兄代為行事了。”閆無情笑了笑,“就不問你意下如何了。”

這是薑小樓第一次在閆無情身上見到這樣的笑意,清淡,但是真實。

她忍不住問道:“一定要這樣嗎?”

“於你而言,這是一件好事。”閆無情道,“仙魔戰場上麵魚龍混雜,正是脫身的最好時機。”

薑小樓不是沒有這麼想過,甚至從殺了紀天澤開始她就開始籌劃著要怎麼跑路,跑路到什麼地方。

但在此時明白了其實早就有人替她規劃好了這條路之後,這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此前閆無情要她領一個任務外出,想來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吧,隻是當時劍閣未開,閆無情怕影響她的心境所以沒有明言。

“憑什麼呢……他……憑什麼呢?”

薑小樓可以說自己不怨——但想到鑄劍峰主,卻不得不怨。

“師父是自願的,我亦然。”閆無情道,“但你不應該。你不欠鑄劍峰什麼。聽話,到了仙魔戰場之後,找個機會離開。”

薑小樓隻得應下:“……好。”

閆無情也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甚至薑小樓同樣無法選擇——因為閆無情完全可以先斬後奏,正如他自己所言鑄劍峰主和司徒克不在,閆無情可以代為執行師父的職責,比如把薑小樓也緊跟著逐出門下。

陸一刀想必也是如此,而司徒克是因為有司徒家在背後,才與他們不同。

“但師兄你怎麼辦?”

“彆擔心。”閆無情沒有解釋,“我不會有事。”

薑小樓終於明白了閆無情麵對自己的感覺了——這個不會有事,她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勁。

“師兄,你等著我。”薑小樓鄭重道,“我以後一定會給你撐腰的。”

“好。”閆無情笑道,學著陸一刀的樣子摸了摸薑小樓的額發。

從前薑小樓還是小小的一團的時候他從沒對她這麼親昵過,到如今,卻也不好太親近了。

……

和閆無情分彆後,薑小樓回到了丹玉峰,才和天外樓又商量了一番。

她在魔域裡麵剩餘的悟道石全都被薑小樓裝進了儲物戒指裡麵,挑了兩枚出來準備給紫霄真人,然後再酬謝此次替她奔走過的幾個同門,剩下了她打算走之前全部留給閆無情。

反正這些人也知道她在天外樓裡麵收入不菲,收到一枚兩枚的也不是什麼事,而唯一一個得到巨量悟道石的絕不會往外麵多嘴,薑小樓也就像是分特產一樣把悟道石給分完了。

“你就沒有彆的產出了嗎?”

天外樓這塊貧瘠且單一的土地冷漠地表示:“沒有。”

薑小樓遺憾地搖搖頭,然後投入了對於仙魔戰場的研究之中。

關於仙魔戰場,除了最有名的特產以外,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是修真界和魔域都很想要的一塊地盤——但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倒黴變成了戰場。”

兩邊誰也不肯退一步,好好的靈氣富裕的地方就被迫變成了魔修和正道修士們大打出手的地方,慢慢地竟然也形成了習慣。

而且又因為仙魔戰場上麵戰鬥或是越階能有悟道石獎勵,更是讓修士們不得不在裡麵對戰。

“你不覺得這個設定很熟悉嗎?”天外樓狐疑地問道。

“嗯?”

仙魔戰場似乎也出現了很久了,在薑小樓看來沒有什麼問題啊。

“悟道石就是最大的問題。”天外樓道,“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的話……你說的這片戰場有可能是我失落的一部分。”

器靈開始激動了起來,“我再也不是一個破碎的我了!”

“……”

薑小樓沒有打擊器靈的意思,隻是又思索了一瞬。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

那倒也是很有意思。

但是她的仙魔戰場之旅,希望就不要像魔域那樣跌宕起伏了……

……

雖然薑小樓的仙魔戰場十年是懲罰,但是劍宗也有不少自願前去仙魔戰場尋機緣的修士,也不乏領了任務要去駐守宗門駐地的,零零總總一行人湊起來,也有幾十個了。

這些修士們裡麵大部分薑小樓都不算熟悉,包括一些比她早入門許多年的元嬰修士,同是金丹期的師兄,還有從外門升入內門的,薑小樓哪裡認得全啊。

但是裡麵也有她熟的,一個是依然慷慨激昂,但看起來不怎麼正常的荊長青,一個是宇文十。

一彆經年,薑小樓已經是兩枚金丹的金丹贏家,宇文十卻還在築基。而且看他的模樣,想來在浣劍峰混得不怎麼樣。可能當初紀天澤沒有發現宇文十的反水,但在天外樓之後,他就對浣劍峰無用了。

而且,和薑小樓一樣,宇文十不是一個劍修,這讓他在劍宗之內的地位也很尷尬。

眼看著荊長青像是要往她這個方向來的意思,薑小樓率先找到了宇文十。

“宇文兄有興趣聊一聊嗎?”

宇文十輕輕頷首,然後和薑小樓交談了起來。

大部分時間,都是薑小樓在廢話,他在聽,隻是偶爾宇文十也會告訴薑小樓一些仙魔戰場上麵的情報。

他畢竟也是很熟悉仙魔戰場的人,而且在那處戰績不凡,就算是這些劍宗修士們也不會因為宇文十的修為而看低他。

“宇文兄當年求我的事情,我已經有了眉目。”薑小樓語焉不詳,隻是略提了一提,旁人也聽不懂她話中所指。

宇文十的眼睛亮了一瞬,而後卻道,“我不信。”

薑小樓訝然——話說在天外樓的時候,宇文十可是對她抱著盲目的信任吧!

但宇文十麵色蒼白,但很堅定,“如果你要問仙魔戰場的事情,我不會吝嗇。”

言下之意就是,薑小樓彆想著騙他來套消息。

“你這是怎麼了?”薑小樓迷惑道,“我沒有在糊弄你。”

雖然她……確實不是一個誠實小娘子,但是天地良心這一次薑小樓絕對沒有在忽悠宇文十。

“那種方法不存在的。”

薑小樓道:“你都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存在?”

但看宇文十的樣子,她也懶得費口舌,“宇文兄不信,那就算了。”

宇文十不言,片刻後卻發現薑小樓還沒有走。

“我們來談談仙魔戰場的事情吧。”

“……”

宇文十頓了一頓道:“仙魔戰場,沒有什麼可談的。”

“……”

宇文十道,“就是殺人,然後占地盤。但是地盤是不可能一直占據的,今日是劍宗,明日就是幽魂宮——哦,這是一個魔修大門派。”

薑小樓心道本少主當然知道幽魂宮,但是麵上饒有興趣地繼續聽著。

“搶地盤要打架,打架就要殺人,殺人就可能有獎勵,為了獎勵還要殺人……”

總而言之,就是殺人。

薑小樓總算明白宇文十的沒有什麼可談的是什麼意思了。這就是這個狼崽子的世界觀,宇文十樸素的觀念裡麵人被殺就會死,如此簡單。

誠然薑小樓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但是她也明白了從宇文十這裡可能得不到什麼很有用的消息。

不是宇文十刻意瞞著她,而是從宇文十的視角來看或許他根本就不明白。

不過薑小樓還是誠懇地感謝了宇文十,並且為了避免被荊長青找來敘舊硬拉著宇文十要講述她在魔域的故事。

等薑小樓講到自己是如何憑借著機智在靈機閣賣出丹藥一夜暴富的時候,宇文十已經下意識用冷漠的眼神開始趕人了。

但是他也很快意識到薑小樓根本就趕不走,而且越來越興致勃勃。

事實上,兩個人都很痛苦。

薑小樓痛苦在於她快編不下去了,再講說不定就要露餡。

宇文十則根本就沒有聽進去,隻想著薑小樓準備什麼時候結束。

於是,這二人心中不約而同浮現出了同樣的一個想法——領隊的修士怎麼還不來?!

等薑小樓反複把自己的丹藥是如何煉製的,又是如何驚豔四方這個過程重複了三遍之後,他們終於看見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眾修士麵前。

一瞬間,薑小樓的故事自覺停住,而總算清淨了一點的宇文十抬眼一看,也僵住了。旋即,人群中是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世有佳人如斯……

這個汙濁的世間如何能配得上他的美貌啊!

數年不見,花熠然出落得越發美貌了,就算是在朱顏宮裡麵閱遍群美的薑小樓也不得不承認,朱顏宮之主在這裡都比不過花熠然。

而花熠然本人看來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待遇,眼神在人群之中輕輕掃了一圈,就落空了。

這樣的神色讓人覺得很空洞,可是放在花熠然身上,又是一種琉璃一樣的美感。

男色誤人……薑小樓四下看了一眼,發現所有人的反應其實都和她差不多,才鬆了口氣。

“準備出發。”

花熠然道,率先上了劍舟。

看來此次前去仙魔戰場的修士之中,他就是那個領隊了。

薑小樓被美色迷惑了一瞬,但就很快清醒過來,隻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花熠然曾經和她那個金丹之約,不知道還作不作數。當年在淩霄峰,花熠然試手的一劍薑小樓卻要全力反擊,但如今,薑小樓早就並非昨日。

可否一戰?

……

劍舟離去半日之後,薑小樓的臨彆贈禮才各自送了出去。

悟道石稀有且貴,而且薑小樓趕著這個時候送出,顯然是不求任何回禮的,隻為表達感激,幾人也就各自收下了,隻是記在心中。

隻有閆無情打開了薑小樓給他留下的儲物戒指之後,愣在了原地。

這枚戒指是當年他給薑小樓見麵禮的時候送出的那枚,薑小樓送還回來,他本以為是要劃清界限的——可是並非如此,裡麵的悟道石的價值閆無情那些靈丹翻十倍也比不上。

薑小樓怕他不收,著重強調了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閆無情握著戒指,指節有些泛白。

這孩子看起來聰明,其實從來都不夠精明,薑小樓還是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他知道自己追不上遠去的劍舟,也不能就這麼趕去還給薑小樓。

閆無情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在上麵劃掉了薑小樓的名字。

從此以後,這張紙上隻剩下兩個人了。

……

與此同時,鈞弦峰。

鑄劍峰開始招攬新弟子之後,鈞弦峰就成為了劍宗所有劍峰之中最沉默的那個。

同樣是人丁稀少,從前的鑄劍峰師兄妹之間親密和睦,鈞弦峰卻從來都並非如此,景鴻楨和雲昭關係平平,江聞月和這兩位也都不太好,師兄妹們各過各的,他們的師父也是如此,非大事哪怕是徒弟們也見不到劍尊本人。

但是鈞弦峰從上到下顯然都很習慣這樣的關係,即使他們也都知道正常的劍峰之中會是什麼樣子的,可是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妄想著自己和師父師兄們之間會有友好的關係。

而鈞弦峰諸人的洞府,更是一個比一個遠,生怕再自己洞府附近碰見任何人一樣。

但有一點,鈞弦峰和鑄劍峰是一樣的,後山禁地,非請勿入。

這些年以來,都沒有哪個修士有幸來到這裡參觀過,所以也沒有人知道,鈞弦峰的後山沒有什麼詭異的,也隻有一座孤零零的洞府。

一個和雲昭生得有幾分相似,但比雲昭還要更加俊美一些的修士獨居其中,皺眉望著擺在自己麵前的一把破劍。

“現在你滿意了?”

片刻後,他麵上原本沉靜的神色被一絲跳脫取代,帶著點孩子氣道,“當然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