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1 / 2)

繡娘的針是一種哪怕在上古也非常有名,而且令人忌憚的武器。就算是曾經的四方天神,在遇見繡娘的針的時候也不會去選擇硬碰硬。

這不是因為繡娘的針有多麼強大,恰恰相反,繡娘的針所能夠造成的傷害也隻有針眼大,而且也隻可能有針眼大小。

但是繡娘的針帶來的傷害是必然而且無法複原的,也就是說,一旦被繡娘的針傷害之後,從此就多了一個無法痊愈的傷口和破綻,即使是最強悍的天神和修者也無法避免。

一個小小的針眼對於常人而言並不算什麼,隻是修者們尤其喜歡講究周身無漏,針眼會阻礙他們的修行,而且會成為他們最大的破綻。

隨著修者們的修為越來越高,這個破綻隻會越來越大,儘管針眼是不會改變的,但是越是修為更高深的修士,越趨近於完美,而在同一個層次,這個針眼就會是致命之處。

但是,也同樣的,假如繡娘的針傷害的是一個凡人,那麼這個凡人會帶著這樣的傷口到死,可是傷口對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關係,即使終生不愈合,但也隻是一個小傷罷了。

不過,雖然後果無比可怕,可是繡娘的針注定不能在擁有可怕特性的同時擁有強大的殺傷力,這才是繡娘能夠安穩活到今日的原因。

倘若她手中的不是針而是劍,隻要劍一出就算是四方天神也無法保住性命,為了保險起見,四方天神當然會聯合起來把繡娘絞殺——橫豎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夏無商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並沒有被證實的傳聞。

為繡娘的針附上這種詭異特性的,是時光與因果。

一旦繡娘的黑針貫穿,就會造成被針刺傷的傷害,無論對手有多麼強大都是如此,而即使對手非常弱小,繡娘的針帶來的傷害也不會擴大。

從某種程度上麵來說,黑針並不是針,而是一種必然的,無法避免的傷害。

所以曾經有人傳聞,這是因為繡娘截取過一段黑暗的時光,並以時光的起始穿針引線。

而另外一事所有人都能確定,是天地之間亙古不變的真理——時光無法倒流。

天地間絕無可能存在任何逆轉時光的事物。

於是,當這段凝固的時光終點為針,那麼不論起始何如,它都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夏無商並不相信這樣的論斷,原因很簡單——倘若繡娘是一個能夠掌控時光的神明,她怎麼可能隻是一個小小的繡娘呢。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信了,尤其是在黑針破碎之後空間也跟著坍塌,直接印證了這一點。

時間與空間是相應的,從來沒有人能夠觸碰這兩種權柄,所以就是夏無商也無法確定原因是什麼,但是他的確擾動了空間,導致他們齊齊墜入此地。

所以這裡,會是一段時光嗎?

他仍然不願意相信這是繡娘的手筆,隻能歸結於繡娘或許是運氣好才得到了黑針,但其實根本就參不透其中的奧妙或者不願冒險去探尋時光的秘密,這才讓這個秘密一直隱藏到了今日,直到黑針被夏無商的劍所斬。

竟還是他的錯了。

夏無商迅速地思考著,麵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在這樣的時候,他越發的不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了。江聞月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敢再去靠近他。

這篇空間之中的四人涇渭分明,荊三跟著薑小樓,夏無商獨自一人,江聞月哪邊也不能靠近。

薑小樓掃了這二人一眼,對荊三道,“跟緊他,一步也不能落下。”

夏無商麵色微變,譏誚道,“都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何須如此。”

薑小樓心道誰跟你是同一條繩子上麵的,夏無商這老賊定有隱瞞,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沒在想好事。

她也笑了一笑,十分坦蕩,而後朝江聞月勾勾手,“你,跟著我。”

這樣就非常公平了。

夏無商掃了江聞月一眼,江聞月連忙垂下頭,跟在薑小樓身側。

他們開始向著前方探尋。

四人被吸入的空間似乎是一個長條狀的,而很奇怪的是,它隻有一個方向可以通行,而且前行之後就無法後退。

薑小樓看了夏無商一眼,在發現這個事實之後夏無商也是麵色微變,但很快平靜下來,朝著唯一一個可以通行的地方前去。

薑小樓緊緊跟在他的後麵。

此地頗為詭異,她把大錘握在手裡,才有那麼一絲安心之感。

江聞月這個時候才認出了薑小樓的武器,一瞬間的異樣之後,很快掩飾住自己的眼神,垂眸跟在她的身後。

“跟著我,不要亂跑。”薑小樓冷冷道,做足了一個對於人質的正確態度。

江聞月沒說話,但小心跟緊了她。

這條路就像是沒有儘頭一樣。

黑暗之中無法記錄時間,薑小樓隻能模糊地估算著,距離他們抵達這裡的時候,或許已經過去了數月之久,但他們依然在行進著,而且四周都沒有任何改變。

“還要走到什麼時候?總不會走到累死吧?”

荊三第一個暴躁地抱怨著。

他很想變成原型前進,但是被薑小樓製止了,因為此地的空間之中未必能夠容得下荊三的本體,如果他被卡住了,那可就大大不妙。

“你累嗎?”薑小樓冷靜地問道。

“哈?”荊三隻是表達一下自己的不耐煩罷了。

身為修士,怎麼可能走上幾個月的路就感覺到累呢,更何況是他這樣強大的異獸。

但荊三不明白,自然能有人能明白薑小樓的意思。

夏無商同樣平靜問道,“你感覺到累了嗎……或者說,你有任何的感覺嗎?”

“什麼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接話的是江聞月,“這裡的時間也許是凝固的。”

頓了頓,她又補上一句,“我猜的。”

“不錯。”夏無商回身看她一眼,眼神之中帶著一絲讚賞。

江聞月在試圖表現出她的價值,雖然並不高,但也比某條魚似乎要強上一點。

薑小樓掃了一眼荊三,荊三一頓,然後緊緊跟上了夏無商。

到了這個時候,也無分什麼先後了,四人隻是麻木地前行著罷了。

但夏無商知道的依然要比薑小樓更多。

黑針之中的空間雖然漫長,但絕無可能沒有儘頭,隻是更麻煩的是,此地的時光是凝固的。

不過,這裡的時光卻被他的青金劍所斬了一斬。

……

路途漫漫,原本眾人都保持著沉默,但是薑小樓卻主動地開口了。

“夏公子。”

夏無商梗了一下道,“是公子無商。”

夏公子聽起來瞬間就變得很像隔壁那個趕考的窮書生了。

“無商公子。”薑小樓從善如流,就是不願意隨了夏無商的意。

“不按照我師父那邊的輩分來排,你我同輩論交,我就叫你無商兄了,如何?”

夏無商微微瞪大眼睛,心道這個小輩究竟是臉皮厚成什麼樣子才能說出來同輩論交這四個字來。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薑小樓道,“我好歹也是禦靈宗主啊。”

禦靈宗主,難道不配和大夏的公子平輩論交嗎?

夏無商聽其論斷,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隻覺得薑小樓頗為無恥。

薑小樓熱情洋溢道,“無商兄叫我大錘就行!”

“哼。”夏無商冷哼一聲,“到了此時還不肯坦誠姓名嗎?”

“我師父也叫我大錘。”薑小樓道。

夏無商一滯,到底接受了她的解釋。

但是對於薑小樓的親近,他依然還是不屑一顧,“禦靈宗主若是想要從我這裡套出什麼情報,那你可就是想差了。”

目的已經被他點明了,薑小樓依然麵色不改道,“我等也算是相依為命了,無商兄豈能如此揣測於我呢。”

夏無商斜看了她一眼,難道他說的不對嗎?

“事關繡娘娘,我什麼也不會說的。”夏無商道,“但關於四方天神,此地遠離天地,不在人間,我倒是可以與你講一講——也讓你知道,你的敵人有多麼強大。”

他挑剔地看了薑小樓一眼,“你根本就不配做他們的敵人。在他們麵前,你弱小的就像是一隻螞蟻。”

薑小樓麵色如常,並沒有因為夏無商的刻意挑釁貶低而有什麼變化。

“可我不想聽四方天神的事情。”薑小樓道,“我想聽聽無商兄是為何從賊。”

夏無商的步伐停滯了一瞬間。

方才他主動要為薑小樓講述四方天神之事,是意欲以此事攻擊薑小樓的道心,薑小樓卻沒有接招,轉而回擊夏無商,試圖以舊事來動搖夏無商之心。

一來一回,皆是高手過招。

夏無商也不得不承認,薑小樓是一個難纏的敵手了。

但是三萬年的舊事,如何能夠使他再度被攻心呢,更何況,既已從賊,又何談從心。

“我想活著。”夏無商不疾不徐道,“我父王心懷大夏江山,所以他為江山戰死。我阿兄心懷天下眾生,所以他為眾生戰死。”

“而我心中隻有我自己,所以我為我自己活了下來。就是這麼簡單。賊又如何呢?”

夏無商平靜地看向薑小樓道,“做賊就能活下去,還能活得好好的與天同壽,我當然要選成賊了。更何況——盜火者可也是賊啊。”

薑小樓平靜回望,但是知道自己是無法再擾亂夏無商的心境了。

三萬年時光裡麵夏無商一直都在重複著告訴自己這件事情。

賊又如何?

他已經成功地說服了他自己,甚至對此堅定不移,不論他曾經有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悔恨過,到如今也絕對不會再有了。他花了三萬年時間告訴自己他做過的決定是正確的,而事實看來或許就是這樣——夏王死了,夏無道也死了,夏無商卻還活著。

哪怕他活得不像是一個人,活得渾渾噩噩,但他還活著,而且也會永遠活著。

這已經夠了。

“確實,做賊的都活得不錯。”薑小樓點了點頭。

但夏無商知道她並不認可,就像她那個師父一樣,寧肯死,也不願選擇活下去。

他嘲諷地笑了一聲,江聞月看在眼中,有些焦急,卻不知道該如何和薑小樓交流。

她是在場最熟悉夏無商的人,儘管她熟悉的隻是那個國師大宅裡麵神秘的公子。

而看夏無商這個時候的反應,明顯就很不對——就像是當日他提及禦靈宗,又要帶她來仙魔戰場時候的模樣。

他在打著什麼主意?

夏無商卻好像突然轉了性子一般,接著道,“天地之間的屏障持續數萬年之久,所以你可能並不知道四方天神意味著什麼。”

薑小樓不言,聽著夏無商的話。

她確實不知道四方天神是什麼樣的人物。

“天有上下,地有四方。上古之時,四方天神就是天地四方的掌控者。他們可以操縱天象,天神一怒,大旱百年,大雪千裡,生靈塗炭,災劫之後還活著的人百不存一。”

薑小樓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場熟悉的暴雪。

她在《鑄劍術》的記憶之中所見的災難,果然就是真的,而且與這些天神有關嗎?

“天地大劫降世之後,天災定然會接連而至,但這隻是對付尋常凡人的手段。”夏無商有些嘲諷地道。

薑小樓忍不住問道:“那修士呢?”

“南帝一刀斬天,從此天分五行。”夏無商道。

薑小樓心中震驚,她並不懷疑夏無商的話,因為她也有著同樣的猜測。

但夏無商接下來的話才讓薑小樓心神更加不穩。

“西方天帝並未成名在外,因為她不擅天象,反而擅長天地法度。”夏無商幽幽道,“她在這天地間,設下了對於道韻的限製。”

“道不可輕傳……”薑小樓喃喃道,心頭大震。

不光是她,江聞月也是如此,就連荊三都有些訝然。

江聞月第一次聽聞這樣的秘辛,而荊三雖然有一些了解,但並沒有料到這裡。

天地五行,道不可輕傳,在這一代的修士們心中是天地間的正理,但誰能料到,這也是四方天神所為呢?

夏無商似乎是來了勁頭,又掃了一眼荊三,“也不隻是人族,你以為,為何你族繁衍傳承艱難?”

荊三一驚,頓時怒不可遏,“那些該死的天神……”

人族壽命短暫,都被天神這樣忌憚,更何況是他們這樣的天地異獸呢?就算是和天神之間有過盟約,可是隻要異獸強大,哪怕他們什麼也沒有做,也會被忌憚著。

夏無商把他的怒氣挑起來之後,自己卻十分淡然道,“你族之中的長輩早就知道這一點,不也接受得很好嗎?”

他轉而盯著薑小樓道,“現在呢,你覺得你還有任何勝算嗎?天地間的屏障不過是起到了拖延的作用,給人族萬年時間來苟延殘喘罷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薑小樓一言不發,忽然一錘砸向了夏無商。

荊三還在怒氣上頭,但也立刻道,“你不要衝動啊喂!”

怎麼薑小樓一邊壓著他不讓他衝動行事,自己卻如此衝動呢。

夏無商也是麵色一變,青金劍眨眼間就出現在他的手中,然後和薑小樓打了起來。

錘意和劍意交纏,碰撞的聲音在黑暗的空間之中回蕩,讓荊三恍惚間有一種錯覺此地其實已經被他們二人給破壞了。

他在一邊乾著急,江聞月卻比他淡然很多,至少表麵看不出來什麼慌張的情緒。

她還記得薑小樓唯一對她說過的話。

鐺——

大錘和青金劍再度交接到一起,劍光閃爍著,像是要照亮整片空間。

不,那是因為這裡本來就有亮光!

薑小樓架住青金劍,揚聲道,“跳!”

荊三動作快過腦子,而且以他的眼裡當然不會錯過那個小小的縫隙。

那裡現在呈一個十字交叉的形狀,顯然原本就被青金劍給斬過,而如今再來一次,把缺口給斬得更大了。

沒時間去想薑小樓是怎麼知道的了,荊三縱身一躍,離開了那處缺口。

他在虛空之中化為原型,巨大的飛鳥翼展千萬裡,眼睛像是在發光一樣,炯炯有神盯著自己從黑針空間裡麵離開的地方。

片刻之後,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其中險而又險地掉了出來,但是緊隨其後,就是手執青金劍的夏無商!

青金色的羽翼在其身後重新組合,同樣化為了一雙翅膀。

他居高臨下看著薑小樓,薑小樓已經躲到了荊三的羽翼之下。

“你很聰明。”

“不及無商兄遠矣。”薑小樓拽著荊三的羽翼道。

“往這個方向走!”

大鳥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伸展羽翼劃過虛空迅速朝著薑小樓所指前進。

夏無商有心跟上,但是荊三戰或者不及他,論其速度他卻絕無可能和荊三相比,隻能陰沉著臉停留在了虛空之中,被大魚遠遠甩在了身後。

……

荊三展翅飛翔,感覺自己仿佛從來就沒有這麼自由過一般——就好像這裡才是他的家一樣。

“嗚——”

寂靜的虛空之中隻有他的鳴叫聲,荊三在空中旋轉翻滾,非常地快樂。

但就在他轉到第二個周的時候,薑小樓感到自己手中的羽毛開始鬆動了。

不隻是她正抓著的這根,而是周圍所有的羽毛都是這個樣子!

薑小樓非常不冷靜地道:“你給我冷靜一點!”

荊三已經快樂到失去了理智。

漫天的羽毛紛飛,散落在虛空之中,巨大的鳥兒也隨著掉毛,慢慢變成了一條圓溜溜的大魚。

薑小樓扒拉著荊三,在這樣的變化之後,他好像才終於清醒了過來。

荊三落到一塊陸地之上,薑小樓從他翅膀上麵跳了下來,緊跟著她的是艱難抓住了荊三的江聞月。

難怪他感覺自己的衣袖有一點沉重。

荊三麵色一沉,薑小樓連忙道,“自己人,自己人。”

荊三狐疑的眼神在她和江聞月之間打轉,薑小樓十分坦然,江聞月更加坦然,隻有他被蒙在了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