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2 / 2)

這是第二個這麼說的了。

從言輕到林殊,似乎都對楚文茵頗為忌憚。

像是看出來了薑小樓的不解,林殊接著道,“是了,她待你不錯,所以你不會信。我與她也算是年少相知,你埋怨我在你師父這件事情上麵心狠,但若是她,換做她在我的立場上麵,隻會做得比我更狠。”

薑小樓片刻後才道,“……過了今日,我當然不會再怨您了。若說從前,是我見識淺薄,不知您的苦心。”

關於楚文茵的地方她沒有什麼出言的餘地,也並不想和林殊談論。

但她確實沒有什麼好怨的。

從前是薑小樓不知鑄劍峰隱秘,現在她既然知道了,就也知道自己其實立不住腳。

從頭到尾都是林殊和鑄劍峰主自己的選擇,她再有什麼怨言,那就顯得也太不識大局了,更何況此次林殊所作所為,也出乎薑小樓所料。

隻是她終究還是不能讚同罷了。

林殊沒有在看著她,但語調之中難免帶著一分淩厲。

“但你還是不信任我。”

今日他所做的一切和薑小樓對於他的認知並不相同,但是薑小樓卻像從未有所感一般。

薑小樓下意識笑了一笑,又有些歎息地道。

“您不是這樣的人啊。”

“你對我有偏見。”

“是。”

薑小樓坦然道,並未否認。

她的偏見並不針對林殊,倘若林殊隻是那個和她一道拜入鑄劍峰的弟子,薑小樓當然不會再說些什麼,但偏偏他並不是。

從一開始她就對她這個師祖的存在報以深沉的偏見,因為鏡明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現在這一切的緣由的確也鋪開到了她的麵前,鑄劍峰一脈的責任,鑄劍峰的劍,薑小樓知道倘若自己問林殊為何墮魔林殊也能給她一個答案出來。

“這顆頭顱是誰的?”薑小樓有些嘲諷地問道,“北方天帝,還是北帝座下的大將?三萬年之久都還能如此活躍,從前也一定身在神祇之中的高位吧。”

“我不知道。”

“沒事,我知道的。”薑小樓道,“這家夥就是一個倒黴鬼。”

比起被攔在九州之外的神祇們,這個頭身分離的家夥才是真正的倒黴鬼,而且,砍下他的頭的人甚至都不是為了他而出劍。

在重建封鎮之時薑小樓就能感覺到那頭顱斷口之處的熟悉劍意,那一劍逼退了北地的雪,斬下了神祇的頭顱,隻不過是順便。

而更不巧的是,在鏡影城之上,又有人出了一劍,分割天地。

如此以來,這個倒黴鬼的腦袋就流落在了人間,然後被封印了起來,劍宗數代傳承,鑄劍峰鎮守於封印之上,從來不敢懈怠。

“不過這家夥雖然倒黴,但也是帶了腦子的。”薑小樓嫌棄地道,“既然他帶了腦子,那就也有些用得上腦子的地方。”

“那麼,問題就來了,他的意識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一直都在。”林殊道,微微停滯了一下,“……但你猜得也沒有錯。”

“起初,我們都認為它是沒有任何思想,一直在沉睡著的,所以我們能做的也隻是重複加固著封鎮。但是後來我們才發現其實它一直在蠱惑著劍宗門人,而且已經有意識泄露了出去。封鎮早已不穩,隻是我們並不知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鑄劍峰的傳聞越來越多。”

靈石之流對於劍宗門人的吸引力遠遠沒有劍要更高,鑄劍峰藏著劍宗最強的劍的傳聞一出,頓時吸引了多方目光。更不要說暗地裡麵的傳聞更加離譜了。

眾口鑠金,傳來傳去,就變成了鑄劍峰困了一把斬破飛升之路的神劍。這樣的謠言非常巧妙,半真半假,讓人難以辨彆。

有一把劍斬破飛升之路是真的,鑄劍峰藏著劍也是真的——那麼由此可以推理出來,鑄劍峰藏著斬破飛升之路的劍也是真的。

隻要事涉飛升之路,就沒有修者不會不為此瘋狂。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分裂了鑄劍峰為三,分出去的二峰,一是鈞弦峰,二是浣劍峰。”

師兄弟們分道揚鑣,隻留下最先入門的留在了鑄劍峰。

薑小樓早有預料,甚至猜測到了過半的內容,但沒有猜到林殊的最後一句話。

“……浣劍峰也是啊?”

“是。”

但是不論林殊對浣劍峰門人動手,還是浣劍峰打壓鑄劍峰,都從來沒有誰留手罷了。

“後來呢?”

“後來,我發現這樣還不夠,也隻好將計就計。”林殊淡淡道,看不出什麼痛心的樣子。

入魔殺人是將計就計,墮魔離開劍宗也是順水推舟,讓對方覺得計謀已成,而接下來的衝突以後鑄劍峰隻剩下了零星幾個人,金聲又是最不成器的那個。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奪取鑄劍峰的劍最合適的時間。

可在那個時候,誰也沒有想到鑄劍峰主能夠撐得這麼久,讓覬覦鑄劍峰的劍的人和被神祇蠱惑的人都無從下手,浣劍峰的態度雖然因為仇恨而很明晰,但在這中間其實也有些搖擺不明。

直到林殊歸來,在最好的時機找到了最好的誘餌薑小樓。

他借著薑小樓的天劫釣出來了劍宗埋伏最深的赤歌峰主,又強勢在劍宗之中重建了鑄劍峰的地位,再開始清理門戶,這一串的行徑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對於薑小樓而言,當然不是這樣了。

“您讓我如何不能對您有偏見呢?”

林殊在落子,而鑄劍峰主一脈卻從來都身不由己,薑小樓怎能平靜地看待這一切。

“這都是有必要的。”

“是的,我知道,這世上有必要的事情多了。”薑小樓道。

這既是必要的,也是不得已的,甚至還是深思熟慮以後得到的最好的結果,林殊本人也並非沒有犧牲。他同樣也失去了許多,而且真正將自己汙名。

但他既然做了一個弈棋的人,就該知道天下不是任他施為的棋盤。

而薑小樓,也強大到再也不可能做林殊手中的一枚棋子。

現在看來她一路以來的選擇果然沒有錯,唯有變強才是真理,不然,林殊也不可能在這裡心平氣和地和薑小樓談論著這些。

而如果她不是仙魔界之主,不是強大到能夠傷害神祇之人,那麼劍宗這些峰主長老也不會把薑小樓放在眼裡。

修真界本來就是一個不怎麼講道理的地方,力量就是道理,夠強大就能跳出棋盤,儘管薑小樓從來不願意做弈棋之人,但也不願意置身棋局之中。

起初她看不見這棋盤,是鑄劍峰主將她送了出去,給了她一個跳出劍宗的機會。而今,薑小樓不是任何人能夠拿捏的棋子了。

“看來你是心意已決。”

“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麼回轉的餘地。”薑小樓道,“多謝您為我解惑。”

“是我對金聲有所虧欠。”

林殊也沒有強求的意思,就好像他真的隻是在為了彌補才為薑小樓解惑一樣。

而他接下來的話,也都很誠懇——懇切到並不像是薑小樓所認識的那個人一般。

“你既然不信任我,也該知道我們都不可信,不論是誰。”

“是,我知道。”

“我師弟尤其如此。我等弈棋者眾,他卻是個觀棋人,從來觀棋不語。”

“他從前也是這樣嗎?”

“不是。”

“多謝您。”

“不客氣。”

……

和林殊一番談話之後,薑小樓在鑄劍峰外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到了鈞弦峰。

說起來這應當是她第一次來到鈞弦峰之上,因為那個夢帶來的陰影其實也早就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不過鈞弦峰也沒有什麼風景好欣賞的,薑小樓所見唯有一個景鴻楨還能當個樂子看。

“你怎麼在這裡?!”

“放尊重一點,景……小友。”薑小樓擇了一個不怎麼合適的稱呼。

景鴻楨麵有薄怒,正欲反駁,就感覺一陣威壓落到了他的身上,讓他無法出言。

“看在劍尊的麵子上,饒你一命。”薑小樓淡淡道,然而並不是就這樣輕輕放過了。

景鴻楨感覺到自己胸腹處一陣激蕩,但薑小樓連大錘都沒有出,就讓他喉頭湧起了血腥味。

薑小樓接著等待雲清儀察覺到她的到來。對於雲清儀這樣的修士而言,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她剛鬨出來了一點動靜。

不過她沒見到雲清儀,見到的卻是一個許久許久不曾相見的人。

雲昭禦劍而來,形貌依然如薑小樓初次所見一般昳麗,沒有任何變化,笑容也同樣溫柔可親,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冷漠意味。

他並沒有扶一把景鴻楨,隻道,“師兄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也就笑吟吟說了這麼一句話,表示他看見了景鴻楨並且知道了一切——但他什麼也不會做,總之都是景鴻楨自己不小心。

景鴻楨還話不能言,隻是眼神憤憤。

雲昭卻已經和薑小樓搭上話了。

“仙魔界主隨我來吧。”

“有勞。”

薑小樓說著感謝的話語,隻是沒有那麼誠摯。

景鴻楨完全被他們無視,他的師父師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為了他和薑小樓對上的意思。

薑小樓跟著雲昭來到了鈞弦峰後山。

涼意透骨,風聲依然蕭瑟。

薑小樓隨意坐了下來,雲昭道,“我去請師祖。”

薑小樓終於沒有忍住把自己的困惑全數擺到了臉上。

“您……至於到這個時候還在演?”

雲昭從容笑道:“仙魔界主這是什麼意思?”

薑小樓直接攤牌。

“我就是說……你彆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