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薑小樓可以不畏霜雪,在這一陣溫柔的風麵前卻不得不退了一退。
所以雲清儀也隻好頓住。
薑小樓默然不語。
含光劍無情,含光劍的霜雪也同樣隻有涼意,但這一陣風裡麵……
“你的劍裡有了情。”她終於還是輕輕問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終於發現人還是要有情。”雲清儀平靜地道。
“不。”
薑小樓搖了搖頭,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否認一些什麼。
“這不應該是你。”
雲清儀凝視著她,“你不曾真正認識過我。”
“你和他不一樣。”薑小樓不由接著退了半步。
但她也同樣不怎麼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退。
“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雲清儀輕輕笑了笑。
這個笑容並不怎麼適合他,而且實在很像雲七。
“從前我也覺得我和他不一樣,甚至他也是這麼覺得的——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
“但你也不能……”薑小樓有一些激烈地道,“你也不能就這樣了啊……”
可是她恍惚之間還是能明白的,因為雲清儀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你說得對。”雲清儀卻道,可見他自己也未必有多麼清明。
“你要見他?”
“……不要。”薑小樓又退了一步。
“我本來就不是來找你的。”
“我走了!還有事!很重要的事情!”
她頭也不回離開了鈞弦峰。
……
“盟主?”
劍宗掌門被殺氣糊了一臉。
但這殺氣很亂,就像是不知從何而來,又要對著什麼一般。
薑小樓一個字一個字道:“我要去鑄劍峰。”
“您……請?”劍宗掌門默默地指了一個方向。
對於鑄劍峰薑小樓分明是要比他這個掌門還要更加熟悉的,他一時之間有些不怎麼明白。
“謝了。”
薑小樓疾行而去,身形十分之果決——果決到讓人看不出來其中那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劍宗掌門半天才回過神來,卻是自覺離了鈞弦峰遠遠的。
……
薑小樓一路橫衝直撞到了鑄劍峰。
能認出來她的人其實不少,但是全部都被薑小樓無視掉,若是此時再來一個顧蕊,那麼薑小樓大概隻想給她一錘。
但好在顧蕊據說已經被關了數百年的禁閉。
這倒也不是因為林殊,而是劍宗的決議。放著這麼一個多次冒犯薑小樓的弟子在外麵,儘管以薑小樓和劍宗的關係薑小樓當然不會接著顧蕊找事情,但是劍宗也要多少顧慮一下薑小樓的態度。
所以顧蕊最終還是被關起來了。
但林殊卻一直在。
他露出有幾分訝異的神色來,“有事?”
“我……也不是來找你的。”薑小樓道,“但確實有事。”
“你要找誰?”
林殊明白得很快。
“去吧。”
“你不攔我一下?”
“為什麼要攔?”林殊道,“去吧,做你的事情。”
“多謝。”
薑小樓道,和林殊彆過。
她來鑄劍峰,不是為了找林殊,也不是為了任何這些鑄劍峰的弟子們。
此地早就和薑小樓沒有什麼關係,這裡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一樣,不會再牽動她的心緒。
所以薑小樓隻是在鑄劍峰之下的封印上麵敲了兩下。
這道封鎮本來就是經過她手才成功的,所以薑小樓當然非常熟悉。
“在嗎?來聊聊?出來說兩句呀!你在下麵不冷嗎?”
……
須彌山。
在仙魔盟的默認之下,這裡已經可以算是夏太子和半妖的領地。
然而仙魔盟的各種監測不會少,在須彌山之外更是無比嚴苛,像是要將夏太子等人逼到這裡一般。
在須彌山之外,更是隱約可見陣法的模樣,司徒家拚命砸錢,以基礎的法陣徹底禁錮了此地的跨界傳送。
這讓須彌山之中的修士也好,半妖也好,感覺都不怎麼愉快。
特彆是這些修士們。
他們原本是抱著三界盟重臨九州的心態才會來投奔夏太子,能夠在九州之中潛伏這些年足以證明這些修士對於夏太子的忠誠了,但即使如此忠誠之人,也會忍不住有一些微詞。
尤其是在夏太子和大夏遺脈的身份真正被完全揭開之後。
他們並不是因為夏太子的大夏遺脈身份來追隨於夏太子,而相應的,在大夏遺脈身份揭開之後,這些人反而更多的是一些無所適從的心情。
大夏遺脈的身份和三界盟主的身份真的能夠相融嗎?
至少口中喚著盟主和口中喚著殿下的人看起來就不怎麼和諧。
而三界盟修士麵上的隱忍之色越來越多。
“要我說,咱們就是痛痛快快打出去,也好過……也好過這個樣子……”
他沒有明明白白說出來的是憋屈兩個字。
但是對於三界盟修士而言,這的確是很憋悶的。
三界盟曾經在九州之巔,所以他們習慣過那樣的輝煌。即使是蟄伏,也是抱著要重返九州第一的心態在蟄伏著,不然那長久的隱藏又有什麼意義呢?
但現在看來已然並非如此,而夏太子縱然站在九州之巔,再度輝煌的卻是曾經的大夏。
“盟主也許有他自己的想法呢……”
這樣的聲音也有,但卻有些弱勢。
夏太子對此不理不睬,也不給任何的解釋,能夠站在他身側的,卻都是他忠誠的屬下們,不會對他有任何的怨言。
這當中,最多的還是半妖。
其實半妖並不在修真界和妖界最初接觸的時候誕生,早在大夏遺脈在妖界之中傳承之時,就有許多半妖的誕生,夏太子身邊的也正是那些當年的後人。
“殿下……”
沐陽仰頭望著夏太子。
誠然這是一個能夠符合所有人想象的統治者,在她的心中夏太子無異與神。
但是她卻又仿佛真正見到了神像的崩塌一般。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而且事實上現在隻有裂痕。
然而她卻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那個她想象之中的事實並不遙遠。
“您……”
沐陽的話隻來得及開了個頭。
“繡娘娘來了。”夏太子輕輕看了沐陽一眼,“你出去。”
“是。”
繡娘走了過來。
她不再蒙著麵紗,而是用一根白綢遮著眼睛。
這讓她看起來依然很美,而且這種美並不僅僅因為繡娘的容貌。
在她的麵前,夏太子仿佛也落入了下位。
“不要心急。”繡娘溫聲道。
“是。”夏太子緩緩地,緩緩地低下了他的頭。
他主動抱住了繡娘的腰側,然後閉上了眼睛。
“還要等許久嗎?”
“不會很久,而且,也要給仙魔盟主一點時間。”
“她在忙什麼呢?”
“不論她在做什麼,都是一些無用功而已。”
……
薑小樓的確永遠在忙碌於一些旁人看不明白的事情。
她先是去了劍宗,雖然不知道薑小樓在劍宗究竟做了什麼,但是她從劍宗出來之後劍宗就開始鐘鳴封山。
往上數千年裡麵,劍宗封山的次數都沒有這麼多。
但既然封山,就代表著任何消息都絕無可能會傳出來。
然後薑小樓去了道門。
這一次道門倒是不像劍宗那樣直接封了山門,然而道門上下也非常嚴肅,星盤點亮了半邊的夜空。
這是大半個道門的術數修士都陷入了推演之中的征兆,而有能力也有地位能夠讓他們這麼做的人唯有薑小樓一個,即使是言輕也不能這麼命令道門的長老們。
星光變化無窮,當初楚文茵一人之力要推演九十九日的東西放到這些道門長老的手中,就可以被壓縮到四十九日——當然了,裡麵一半的時間是道門中人相互鬥毆,因為並不服氣對方的結論。
然而也沒有任何人知道薑小樓究竟在那片星光之中看到了什麼。
星軌並不可信。
因為星辰隻能代表著一種可能的預兆,卻並非是絕對,但隻要有一種可能也足夠了。
傾儘整個道門之力,薑小樓終於摘下了那一片星辰。
而道門也宣布要閉門——不過道門是累的。
全程圍觀了一切的道主言輕表示薑小樓在用人的時候瘋狂壓縮時間堪比薑扒皮,然而薑小樓帶來的酬勞足夠,而薑小樓提出的目標也足夠吸引所有道門的修士們。
所以道門也是心甘情願給薑扒皮打工就是了。
而在離開了道門之後,薑小樓又在景國停留數日,和明真進行了親切又友好的交談。
再然後,她才來到了她最後的目的地。
提心吊膽的屠仙宮主並沒有等來薑小樓的來訪,玄月宮自覺閉宮,幽魂宮上下也夾著尾巴做人。
薑小樓卻是去往了紅月之上。
紅月升起,然後沉默地陪伴著她。
在長長久久的沉默之後,薑小樓才開口。
“有件事情,我想也隻能和你談一談了——也隻有你了。”
月光照耀在她身上,就像是溫柔而沉默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