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後院,閣樓中。
姬慕月站在窗邊,看向下方二人的目光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
“想不到在這異國他鄉,居然還能重遇故人……”輕輕念了一聲,姬慕月眸光流轉,蕩漾出惑人心神的光華。
他突然開口相邀:“貴客遠來,敢不恭迎?還請二位上樓一敘。”
雌雄莫辨的聲音自閣樓遙遙傳下去,與此同時,一條赤紅如火的綢電射而出,猶如匹練一般向兩人而去。
下一刻,空中爆出一陣極輕的風聲。
下方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於倏忽間飛身而起,足尖在半空中輕輕點過,便順著那條綢帶迅速逼近過來,宛如一陣驟起的狂風,眨眼間便自窗外飛了進來。
一瞬間,姬慕月身形暴退,幾乎化作殘影。
待他拉開一段安全距離後,那兩個人也落在了房間中,黑袍白袖相擦而過。
看了姬慕月一眼,兩人在桌案前從容坐下,各自把玩著桌上的一隻白瓷茶杯,動作間有種說不出的默契。
兩雙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姬慕月不慌不忙在兩人對麵落座,好奇而探究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齊王世子,還有……一位疑似天宗大祭司的存在……沒想到二位居然會走在一起,且看起來早就相識啊……”
姬慕月唇角輕勾,眼神從兩人身上擦過,最終落在晏危樓身上,瞳孔中蕩漾著一抹攝人的紫意。
他唇角笑容更勾人了:“有意思……世子殿下,你可比本宮原以為的有意思得多。想不到本宮居然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經曆過瀚海令被奪一事,這位世子殿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原以為是個傻白甜,想不到卻是扮豬吃老虎。
晏危樓微笑回應:“你看錯人的時候還不多?分明天時地利人和皆占,卻讓一場勝利儘在掌握的逼宮以失敗而告終……”說到這,他搖了搖頭。
晏危樓話未說儘,但意思已明白無疑。若不是姬慕月錯估雍帝的後手,又怎會讓對方得以逃生,以致最後關頭功虧一簣?真是平白浪費他的特意提醒。
聞言,姬慕月眼神一閃,眸底掠過一抹陰霾。
這位齊王世子無論性格如何變,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說話。一開口就戳到了他的痛處。
這些年來,姬慕月偽裝乖巧懂事,處處替雍帝考慮,暗中則一步一步侵蝕權柄。本以為對雍帝了如指掌,幾乎已經將對方變成自己的傀儡,卻沒想到雍帝居然還留有後手,暗中有隱藏的大宗師守護,常去的地方也都有秘密逃生通道,一步之差,便讓對方得以逃出生天,從而更改了兩人的結局。
至今想起此事,姬慕月仍覺氣悶。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掀起的波瀾,
這才重新展顏一笑:“想不到世子殿下居然對本宮如此了解,看來是早就在暗中清楚本宮的全盤謀劃了……”
說著,他目光似有若無向晏危樓投去一瞥,纏綿悱惻一般:“如此說來,本宮倒是該好好感謝世子殿下,不曾向我那位好父皇揭發本宮哩!”
他飲儘一杯水,舌尖舔過唇瓣。
姬慕月生得極美,臉色雪白,烏發濃黑,唇若塗朱,眼尾暈染著一抹淡淡的紅,容貌近乎妖異,超出了男女之分。加上修煉《姹女功》所形成的特殊氣質,即便不經意間的動作,都足以讓許多心智不堅的修行者失魂落魄。
宿星寒的臉色又冷了幾分,淡到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目光直直落在姬慕月臉上。
晏危樓倒是對此無動於衷,隻搖搖頭:“謝禮就不必了。”
麵對姬慕月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息,晏危樓直得像是一根接收不到任何特殊信號的電線杆。隻在心中失笑。
……他非但知曉姬慕月的計劃,還親身參與其中成為了推動計劃提前發動的一環呢。總不可能自己去揭發自己吧?對方真是想太多了!
這樣想時,卻聽姬慕月突然低低驚呼了一聲,嘴中輕“嘶”一聲。
晏危樓看過去時,就見他很是無辜地看過來,殊麗至極的臉上帶著足以令無數人大生憐惜的委屈與疑惑:“世子殿下,你這位朋友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與此同時,姬慕月不解的目光從宿星寒身上飄過,暗示得明明白白——那就是,宿星寒在暗中故意針對於他,偷偷對他做了什麼小動作。
“???”晏危樓一臉迷惑。
倘若說自己不清楚這人的真實性彆,那麼他在自己麵前表演一波楚楚可憐倒可以理解。但經過逼宮那一晚的事,這位九公主的真實性彆早就暴露了。他還擺出這番作態又有何意義?
事實上這當然不是沒意義的。這波光明正大的挑撥離間,或許對晏危樓來說無聊至極,但對宿星寒卻很管用。
宿星寒周身的氣息已經降低了一個度,凜然的殺意在他眼底彌漫。
「哎呀呀,生氣了啊,果然……是我猜的那樣麼……」
見此,姬慕月笑得更歡了。宿星寒的反應無疑證實了他的某個猜測。
他內心中頓時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趣味,暗暗向某人投去一個略帶挑釁的眼神,嘴上還在繼續無辜又委屈地問:
“……還是說我哪裡做錯了什麼,讓這位朋友看我不順眼?”
宿星寒臉上已經凝了一層霜:“……”
好氣哦!他既不想說謊表示沒有看這人不順眼,因為他現在確實很想把這家夥砍成兩半。也不想直接承認,就這樣暴露自己的某些小心思。
一時間,宿星寒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絲毫沒有半點應對這種妖豔賤貨的經驗,宿
星寒向來冷淡的臉都氣得生動了些,眼中凶光凜然。
……氣成河豚.jpg
沉默幾息,他最終選擇簡單粗暴的方式,一隻手摸上了劍柄。
還沒等宿星寒考慮好,是先忍一時之氣,繼續在阿晏麵前保持他善良又無害的形象,還是直接乾掉麵前這個討厭鬼,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隻手修長有力,指尖帶著淡淡暖意,讓宿星寒的怒火一下散了開去。
他偏過頭,隻見晏危樓抬起眼,目光直視著姬慕月,語氣比姬慕月更加無辜。
晏危樓似乎思索一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你說的很對。”
沒等姬慕月臉上笑容盛開,他接著說道:“你的確該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有哪裡做的不好,讓明光看不順眼。哦,還要感謝明光慧眼識人,及時發現了你身上的缺陷。”
……明光性情一向很好,溫柔貼心,隻是有些不善表達。若是看誰不順眼,要麼便是那人自己眼瞎看錯了,誤會了明光的意思。要麼便是對方真的太辣眼睛!發生了這種事,難道不應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嗎?!
姬慕月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硬下來,心中簡直有一萬句槽想要吐出來。
……慧眼識人是這麼用的嗎?!分明是某人暗中針對自己,用殺氣恐嚇自己,自己還得感激他幫忙找不足?
根據姬慕月的經驗和觀察,這位齊王世子明顯對另一個人沒有那種意思,居然還能如此睜眼說瞎話?這人真的是他印象中那個在盛京城蟄伏十年,一朝一鳴驚人的齊王世子嗎?
——這年紀輕輕的怎麼就瞎了呢?!
姬慕月心中憋氣。看戲不成反被秀,突然感覺有點撐是怎麼回事?
晏危樓沒理會他什麼反應,目光看了一眼身邊的宿星寒,果然看見他眼神裡又亮起了星光,一眨不眨看著自己。
……真的像個小孩子一樣,這麼容易便滿足了。難道方才他真的擔心自己會相信那種拙劣的謊言?
不管姬慕月是為什麼突然針對宿星寒,在二者之間他當然無條件偏袒宿星寒。
晏危樓完全不理解姬慕月這一出戲碼所為何來?總不可能把兩人叫上來就是為了玩一出低劣的挑撥離間吧!
想到同明光說好的晚飯還沒吃呢,他繼續微笑著問道:“殿下請我們過來,便是為了讓明光幫你找找缺陷嗎?那恐怕還要耽誤好久。”
“……”姬慕月又中了一刀。
他認真去看少年的臉色。居然隻從他臉上看到一派淡定,語氣也非常自然,聽不出半點反諷意味。
讓人實在難以判斷,這位齊王世子究竟是不會說話,還是太會說話。
沉默過後,姬慕月開口道:“本宮隻是有些好奇世子殿下這段時間的經曆。聽說不久前,殿下可是從國師裴不
名手下從容脫身……”
“我對公主殿下也有些好奇。究竟是如何追殺一個通過暗道逃生、實力遠不如自己的皇帝,卻讓他活了下來?如何在優勢大好的情況下拖到天人出關?又是如何在天人國師裴不名的鎮壓下逃出了盛京?現在又如何出現在了這裡?難道是被北鬥魔宮作為棄子拋棄了?”
姬慕月:“……”
實錘了。這個家夥哪裡是不會說話?他簡直太會說話了!這一連串問話簡直是靈魂拷問,句句都朝姬慕月心口戳,每一句都戳到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