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晏危樓絲毫沒有不該戳人痛處的覺悟,還不緊不慢追問道:“哦,我還好奇一件事。你和雍帝之間有什麼糾葛?當年真的是他將你送入北鬥魔宮?”
……逼宮那天晚上,晏危樓可是聽到了不少前世都不知道的宮廷秘辛。此時難得遇到正主,正好都弄清楚。
至於這或許有可能關乎姬慕月的傷心事,算是揭人傷疤之舉……晏危樓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姬慕月的玻璃心也用不著他來小心嗬護。與之相比,當然還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
閣樓中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姬慕月保持著原先慵懶散漫的姿態,而兩雙目光卻都凝在他身上。
一者灼灼似焰,充斥著滿滿的好奇與疑惑;一者森寒如冰,其中溢滿毫不掩飾的威脅。似乎隻要他不願意開口,就會毫不猶豫對他出手。
“嗬嗬……”
安靜的閣樓中,終於響起一聲輕笑。
姬慕月低低地笑了起來,喉結上下滾動間,他的笑容飄渺惑人。
“這沒什麼不可說的,既然世子殿下如此想要深入了解本宮——”
他可疑地停頓了一下,在宿星寒冰冷如同看待死人的目光,與晏危樓從始至終無感的眼神裡,徐徐說道:
“世子殿下猜的沒錯,本宮的確是被我那位好父皇親自送進北鬥魔宮的——作為交易,搖光殿殿主答應全力幫助他坐上皇位。”
姬慕月沉聲說道:“上一代大雍皇位之爭,想必天下之人沒有誰不了解……”
那是發生在十多年前,當時的大雍遠比現在還要興盛。皇子們更是個個出類拔萃,才華絕倫。以至於這些皇子彼此之間誰都不服,奪嫡之爭十分殘酷。鬨到後來,排在前麵的幾位皇子中,二死三傷,還有一個徹底殘疾。
而如今的大雍皇帝姬範排行行七,性格溫和,又能力平庸,一向是個老好人、小透明的角色。哪知道前麵幾個兄長鬥的太過厲害,最終反倒是便宜他登上了皇位。
“嗬!”姬慕月嗤笑一聲,“有能力的皇子彼此內鬥,反倒是讓一個平庸之輩撿了便宜……這大概便是世人所知的真相。一群被騙了還不自知的蠢貨!”
晏危樓道:“這世間之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又有誰能道明呢?”
姬慕月點了點頭,每一個字都帶著諷刺:“是啊,所謂真假是非,隻由勝利者說了算。愚民不配知曉真相。”
“沒有人知道,那幾個皇子打得那麼凶,鬨得那麼狠,落得那麼淒慘的下場,都是拜他們從未放在眼中的七弟所賜!他用自己的嫡親兒子,換來了北鬥魔宮的幫助,為他掃平了登基上位的全部障礙。”
北鬥魔宮本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組織,神州各處都有他們的暗子,最熱衷的事便是掀起皇朝與江湖的動亂。挑撥離間這種事,他們簡直是專業的。
於是,原本還算是克製的幾個皇子,競爭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突破底線。直到最後,徹底失去了登上皇位的資格。
一直安安份份不作妖的七皇子,就順利替補上位了。
“……可笑至今還有許多眼瞎的大臣真以為我那位好父皇不過是運氣好而已。若論執政之能,他或許遠遜於幾位皇叔,但陰謀算計,心狠手辣,那幾位皇叔可遠遠及不上他!”
說到這裡,他的情緒似乎也有些起伏,再不複原先輕佻戲謔之態:“我那位好父皇能夠借助北鬥魔宮的外力,我又為什麼不行?不過是有樣學樣而已!”
聽到這裡,晏危樓不由問道:“我觀你一身功法,似乎來源於搖光殿的《姹女功》。這本是隻有女子才能修煉的功法,你卻能修成。莫非這就是搖光殿將你交換過去的原因?”
這種直接問人功法秘密的事情,放在正道都有些交淺言深,不利於兩人的交情。魔道中人更是忌諱非常,被人試探功法秘密,說不定便會和你拚命。
但晏危樓卻直接問了出來,問得坦坦蕩蕩,毫不扭捏。
他既不像正道中人那樣在意顏麵與交情——反正和姬慕月之間沒有交情,也不擔心姬慕月惱怒之下能對他如何,可謂是相當淡定了。
姬慕月都愣了一下。
好半天,他才勾起了唇:“差不離吧。我的體質與搖光殿功法極為契合,自小便被帶去,當作核心傳人培養。”
不過,除卻功法契合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特殊,是雍帝的嫡子。一旦從小洗腦,使之心向魔門。將來若能成功繼承皇位,那麼北鬥魔宮也會徹底與大雍皇朝綁在一起,收獲一個心向北鬥魔宮的皇帝。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晏危樓立刻便明白了這其中的博弈。
或許是北鬥魔宮成功扶起一任皇帝後還不滿足,企圖將下一任皇帝也掌控在手中。也或許是雍帝登基之後反悔,沒有履行與北鬥魔宮之間的約定……總之,北鬥魔宮將主意打在了姬慕月身上。
而雍帝當然也不傻,他直接對外更改了姬慕月的性彆,並散播其天生經脈有異無法修行的消息,徹底斷絕了姬慕月按照正常程
序繼承皇位的可能。
——當然,姬慕月修煉的《姹女功》實在太特殊,也的確不能對外展示,隻能裝作毫無修為。
“想不到那位皇伯父年輕之時倒也是個人物,如此心思狡詐又手段果決。”
晏危樓回憶了一下記憶之中的雍帝,不由搖了搖頭。
該說歲月不饒人,還是權力腐蝕人心?現在的雍帝與姬慕月的描述相比可是差遠了。非但被姬慕月表現出來的乖巧所迷惑,差點被兒子推翻。而且還被齊王所騙,至今大雍還深陷戰火。
這麼看來,倒是北鬥魔宮技高一籌,一開始就在兩方落子,都有他們的人手。搖光殿全力扶持姬慕月,姬慕月失敗,魔宮中人還能暗中繼續支持齊王。
不知是否心有所感,剛剛念及齊王,晏危樓便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突然站起身,眉頭微蹙看向樓下某個方向。就在方才,有人剛剛拐過街角。
“齊鴻羽……原道一之後,太上道門未來的道子……”他心中默念著,“晏危樓這個名字原本的主人,真正的齊王世子……你也在這裡啊,我早該想到的!”
宿星寒見晏危樓神色變化有些奇怪,周身氣息都幽邃了三分,連忙也站起身向外看去,目光落在一個人身上。
“阿晏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晏危樓收回目光,露出一抹淡淡微笑,仿佛懷念往事一般,“隻是突然遇見一個非常特彆的熟人。”
……熟到曾經用過同一個名字。
隻不過,晏危樓一向追求獨一無二,不喜歡自己的名字還被彆人用過。還是要早些讓製造出這個不愉快事實的人消失比較好:)。
宿星寒默默收回目光,沒有再多問,心中卻暗暗記下了那個人的容貌與打扮。
隨著心口感應到的情緒一點一點消散,他也慢慢垂下了目光,眸子裡蘊染開一抹又凶又冷的光。
讓阿晏不開心的人麼……
沒有再去想齊鴻羽的事,晏危樓重新將目光投向姬慕月,好整以暇地開口:
“該說正事了,九公主殿下。逼宮失敗,不能登上皇位,北鬥魔宮培養你的目的便廢了大半。”
少年歪了歪頭,目光銳利冷徹:“唔,我猜,你若是繼續讓北鬥魔宮失望,就徹底失去了利用價值,更遑論將來殺回大雍……這便是你找上我們的原因吧?因為北鬥魔宮內部可供你利用的勢力已經不多了,你需要外來助力。”
他一字一句道來,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從容微笑,手掌隨意搭在桌上,灼灼目光直視姬慕月。姿態散漫中,透出一股逼人的壓迫力。
一邊的宿星寒也學著他的樣子,一手隨意搭在劍柄上,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空明剔透的眸子牢牢鎖在姬慕月身上,帶給對方雙重的壓力。
空氣似乎凝滯,連風
聲都停止了。
這間小小的閣樓裡,像是陷入絕對死寂。
呼……
“你說的對。”姬慕月長長吐出一口氣,雙眸中漸漸泛起濃鬱的紫意,“我的確需要二位的幫助。”
“一場大戲就要拉開了。”
他笑得肆意張揚,手指依次在兩人身上點過,最後畫了一個圈回到自己身上。
“北鬥魔宮七殿之一的繼承人;曾經的齊王世子,手握瀚海令,能影響逍遙樓;還有,天宗的大祭司……憑我們三人的身份,身後的勢力,所能調動的情報與資源,若是能聯起手來,必然能在這場大戲中占下重要位置,乃至徹底主導整個格局也說不定。”
姬慕月還準備詳細說一說自己所得知的消息,晏危樓已經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就這麼辦。”
宿星寒緊跟著點頭:“我也答應。”
姬慕月詫異了:“你不問問是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如今整個鳳還城最熱鬨的是什麼?”晏危樓想也沒想反問道。
宿星寒同樣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試武大會?”
“和聰明人交流就是方便。”
姬慕月頓感一陣驚喜,他神秘一笑。
“既如此,我想請兩位先見一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