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也仿佛重新流動起來。
一雙雙目光頓時落在了那幾名搗亂的江湖人身上,之前他們還威風赫赫,囂張不已,如今卻是個個癱軟在地,連站都站不起來,真可謂風水輪流轉。
有人不懷好意地開口:“這幾個人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們自己踢上鐵板,惹到了高人,還險些連累我們,簡直該死!”直到現在,他們還後怕不已。
要知道,習武之人,大多都不是什麼好脾氣,有時越是修為高絕,越是不能容忍螻蟻冒犯。萬一遇上某些性情殘忍的魔道高手,說不定連帶他們一起滅了!
“是啊,那位高人可不在乎他們死活,說不定就是懶得臟手,故意留給我們處理的。咱們可要讓高人滿意。”
幾人頓時被嚇得不輕,就連之前還威風八麵的大漢也低下了頭,連聲說道:“等等,我們願意交出所有財物,賠償大家的損失。那位高人都沒有殺掉我們,可見也是個心性仁慈的。”
這小小茶棚中發生的一幕,不過是神州浩土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的事。而晏危樓的出手,頂多不過是為這些人又增加了一份新的談資。
他們並不知道,之前這些江湖人議論之中的主角,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喝了一盞茶,這才施施然離開。
·
三天之後,一支騎兵順著官道來到了這裡,開口詢問起來。
“……以前從未見過,但氣質格外突出,讓人印象深刻的兩名男子?”
麵對問詢,小二搖了搖頭。
他思索著回憶道:“……不過,倒是不久前才有一位生得極好、一看就氣質不凡的公子曾經來過,但他是帶著重病的夫人去求醫的。”
那公子留給他的印象極深,以至於現在小二一下子就脫口而出。
“……帶著夫人求醫?”
為首的騎士警覺起來。
雖然這與目標不完全相符,但他還是本著謹慎的心思道:“具體說說他的樣貌。還有,他們有說過要去哪裡嗎?”
——當初王都一戰,晏危樓固然是當場殺掉了大幽皇帝,還將整座都城斬成廢墟,導致大幽一片混亂。但他自身的傷勢也絕對不輕。
這一點,幾位天人都很清楚。
隻不過他們比晏危樓傷得更重,能夠保住性命就已經很不錯了,便是想要追殺也有心無力,隻能將命令層層發布下去,動員整個大幽皇朝的力量,讓晏危樓二人在他們眼中無處遁形。
隻要隨時掌握住兩人行蹤,一旦他們恢複傷勢,做好充足的準備,借助一國的力量,定然不會再讓兩人走脫!
這一支追查的騎兵隻是大幽皇朝所派出的力量中微不足道的一份,但不知是幸運或是不幸,他們所追蹤的這一路,恰好撞上了晏危樓留下的痕跡。
等小二描述出晏危樓的容貌,騎士臉上的神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
……這似乎、大概、好像,真的就是朝廷要找的其中一個人?!
等他將消息傳回幽都,其他人立刻分析起來。兩人身上都有重傷,想要去求醫也是合情合理的。至於南方……不少人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神仙穀!
位於大幽王都東南方向,恰好與晏危樓二人離去的方向不差。又是天下聞名的醫家聖地,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美譽。兩人身上那樣嚴重的傷,似乎也隻有神仙穀能夠在最短時間裡不留後患地治好。
這一番分析下來,條件全都對上了。
晏危樓二人的行蹤也就被鎖定了。
很快,一道令旨便從重建中的幽都王城傳遞下去,大部分力量都被著重調往東南方向,順著前往神仙穀的一路上重重布設——不是為了阻攔二人,隻是為了隨時隨地將兩人的行蹤掌握在手中。
這樣,大幽皇朝就占據了隨時出擊,隨時設伏,隨時對兩人動手的主動權。
而那一支發現了二人行蹤的騎兵正是第一支派出去的隊伍。
然而,不知算是不幸還是幸運,這點痕跡又恰恰隻是晏危樓放出的煙·霧·彈。
倘若他們追查到的都是真相,那麼,身為頭一個被派出追蹤的先鋒,他們很有可能被警覺的晏危樓乾掉。
幸運的是,他們從一開始就被誤導了——
王都東南方七百裡開外,山脈延綿,群峰高聳,有虎踞龍盤之象。
一條偏僻的山道上,馬車疾馳而過。
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中、看上去略顯僵滯呆板的兩名趕車人沉默無言,但揮動的馬鞭卻在半空中劃過道道玄妙軌跡,與天地大道相合。
仿佛他們不是在馭使馬匹,而是在不斷調用這片天地的大道規則。
馬車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以數倍於正常馬車的狀態向前行去。
這片山脈正是之前晏危樓從小二口中打聽情況時,所知道的一處綠林盜匪嘯聚之地。據說附近最大的山賊勢力「九行寨」便盤踞在此。寨主更是一位修為近乎半步天人的強者。
至於一位半步天人為何還願意當土匪頭子?或許這就是人家的個人愛好。
依靠著這裡特殊的地勢,和九行寨眾多盜匪的強大實力,哪怕是大幽皇朝都不願意派官軍與他們死磕,多半在暗中與之達成了某些互相製約的潛規則。官府不會主動去進攻九行寨,九行寨也不能太過肆無忌憚,挑戰官府的底線。
而像這種嘯聚一州之地、令官府都無可奈何的盜匪勢力,正是晏危樓的目標。
馬車車廂裡,兩個重傷號並肩半躺在車廂上,一邊商量著接下來的計劃。
“……九行寨這種地頭蛇,連大幽朝廷都不願意與他們死磕,估計與官府、當地大戶,還有一些商會都有往來,串聯起來的關係網必然十分強大。”
晏危樓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而且這種土匪肯定不可能完全相信官府的口頭保證,說不定早就在暗中備了十條八條讓官府查不出來的後路,我們不過是借用一條而已。”
他說得輕鬆,好像自己開口要借,九行寨就一定會同意似的。
但宿星寒卻沒有半點質疑,同樣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好辦法!這樣就能避開大幽朝廷大部分耳目了。”
“隻不過,我們真的不去神仙穀嗎?”
他有些擔憂地望向晏危樓,語氣裡充斥著滿滿的遺憾。
“如果是神仙穀,一定能很快治好你的傷。或許還能幫你治好失魂症。”
晏危樓擺了擺手:“不,還是先解決你身上的問題要緊。你這種情況涉及到朝暮神劍,就算神仙穀也不見得清楚該如何治,最好是去找專業的人。”
宿星寒試圖反駁:“萬一神仙穀可以呢?就算不行,先治好你身上的傷也不虧。我覺得我還能堅持……”
“我覺得不行。”
晏危樓的語氣不容置疑。
見宿星寒還在試圖勸他改變主意,他得意地微抬下巴,一副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樣子,直接說道:“死心吧,去神仙穀是不可能的了。之前我在半道上就已經把這條線索當作幌子放出去了。現在去那裡的路上估計全都是大幽朝廷的人,就等著我們往陷阱裡鑽。”
這話說的,可謂是十分冷酷無情了。
但宿星寒看著這樣的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萬般冰雪一瞬融化。
他很清楚晏危樓的選擇是為了什麼。
儘管還有四個天人殘魂工具人做保鏢,但他們畢竟都隻是殘魂狀態,在之前一戰中更是殘上加殘。
若是正麵對上天人聖者,一個還能勉強自保,兩個絕對沒有勝算。晏危樓早日恢複實力,也能讓他自己更安全。
否則,若是在這段時間遭遇危機,實力嚴重下降的晏危樓很可能有性命之憂。
但晏危樓卻選擇冒著風險,先一步帶宿星寒去解決他身上的後患。
因為晏危樓的傷勢可以拖,甚至於,以他天人聖者的境界,隻要肯花時間耗,哪怕不服用任何丹藥和天材地寶,總有一天都能自愈。但宿星寒身卻不一定。
儘管不知道宿星寒為什麼笑了起來,但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妥協了,於是晏危樓便也看著他露出微笑。
一時,車廂裡湧動著莫名的氣氛。
突然間,外麵的山道上傳來幾聲悶響,幾塊龐大的滾石從山道兩側咕嚕嚕滾落下來,直接攔在了馬車前麵。
山林之中傳出浩大的喊殺之聲,一眾匪盜從山道兩側衝了出來。還有六七名入道大宗師直接踏空而立,站在群盜之先,傲然俯視著這輛小小的馬車。
要說他們為何會因為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調動這麼多人手,那自然是因為車廂頂上一枚看似不起眼的灰色石頭。
一般江湖人或許認不出,但放在這些經手過無數寶貝的盜匪眼中,那簡直比黑暗中的螢火蟲還要醒目。
這可是晏危樓從大幽皇城順出來的。
而能用這種寶貝鑲嵌在馬車上的人,要麼真的是有眼不識珠的蠢貨,要麼就是身份背景或是實力都不簡單的大人物。
他們自然不敢輕視。
山道受阻,馬車自然停了下來。
喊殺聲在山林中響起,車廂裡湧動的氣氛立刻被打破。
晏危樓皺起眉頭,神情不快:“果然是綠林匪盜,半點眼色也沒有!”
宿星寒也在一邊跟著點頭。
這兩人似乎完全忘記了,如今這一出本就是他們自己故意設計的Orz。
……這就跟撒下魚餌釣魚,卻又怪魚咬鉤的時機不對,有什麼區彆?
作者有話要說:……匪盜表示很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