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伏危雖然修的無情道,劍心通明也不通情愛,但是他並不是個傻子,該知道的常識他卻是知道的。
早在當年入萬劍仙宗拜宗主為師的時候他便與他說過,這無情道隻有破了修為才能更進一步。
這也是為什麼他資質出眾,卻十多年裡一直卡在元嬰後期便無寸進。
謝伏危資質萬裡無一,又為宗門宗主首徒,不出意外之後這宗主之位也會落在他身上。
這樣好的條件本就足以讓眾多女修前赴後繼,更彆提他還生了一副好相貌。
哪怕她們知道要破這無情道難於登天,卻也總有人願意飛蛾撲火試一試。
畢竟有人成功過,也不是沒有希望。
宗主也曾多次與他說過,若是有遇上示好的女修儘量不要拒絕,可以試著處處,若是不合適便散了。
可是謝伏危不成,他試著接觸了下,他都還沒覺得厭煩,對方便嫌棄他似木頭一般毫無生趣先一步放棄了。
幾次之後謝伏危也不折騰了,專心修劍不再和那些女修有過多瓜葛。
宗主也對此頗為頭疼,但是知道謝伏危與他的情況不同,事後也不再勉強。
儘管青年可能命裡沒情緣,好在道心堅固,這也是旁的修者可遇不可求的。
於是謝伏危就這麼一直單了百年,身旁除了琳琅之外再沒其他女修近身。
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哪怕無情道一直不能突破,隻要有劍相伴他也不會感到寂寞。
因此時隔多年,蘇靈是第一次這般直接提出要與自己結為道侶的女修。
謝伏危怔然了半晌,他長長的睫毛顫顫巍巍似春日隨風而動的花樹,少有的有了情緒波動。
“你想與我結為道侶?”
他喉結滾了滾,也不知怎麼的有些無措。
“可是我修無情道,我不通情愛,可能無法與你行雙修之事。”
“誰說我和你結道侶就是為了乾那檔子事的?”
蘇靈連忙上前捂住了對方的嘴,生怕他下一秒又說出什麼虎狼之詞。
她臉紅得厲害,本就清麗的麵容好似掃了一層胭脂。
“那種事情,可,可以慢慢來,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急你急什麼?”
“我知道突然說要結道侶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不過你放心,我現在也才剛入宗門,修為什麼都還沒跟上來,我會努力跟上你的。現在你也不用急著給我答複,等到我有足夠的實力站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再回答我也不遲……”
“更何況你現在又什麼都不懂,就算答應了我也不會有多高興。”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怕謝伏危又沒聽明白,抬眸看了他一眼。
謝伏危像是能夠看懂蘇靈的眼神似的,眨了眨眼睛,微微頷首,表示自己聽懂了。
見他這副反應,蘇靈頓了下,這才將捂著他的手拿了下來。
“總之就是我要追你,我要讓你喜歡上我,最後帶著聘禮心甘情願來娶我。”
謝伏危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然而在對上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後,他將要說的話全然咽回在了喉嚨裡。
他想起他師父之前說的話,沒有修者不願意突破自己的瓶頸。
尤其是像謝伏危這樣的劍癡,自然也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天下第一劍修的。
不僅是蘇靈想要試試破一破他的無情道,他曾經也想著和旁的女修處處,隻是從沒有一次成功過。
謝伏危薄唇微抿,他也不知道這一次蘇靈能堅持多久,可他心裡少有的主動起了試一試的念頭。
想到這裡,謝伏危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和蘇靈相處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遲疑了一下將視線落在了蘇靈身上。
“……你困了嗎?要不要回房休息?”
蘇靈看得出來謝伏危這反應算是同意了,無論是因為想要突破瓶頸還是其他什麼,蘇靈心裡都挺高興的。
至少對方並沒有拒絕她。
“你不說我還沒覺得,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有些累了。”
把話說開了之後蘇靈和謝伏危說話放得更開了,她說著抬起手晃了下手中的捆仙藤蔓。
“隻是我們現在這樣,要是進屋休息了你怎麼辦?難不成要和我一起睡?”
“我不怎麼需要睡覺,不過你要是困了我可以陪你。”
這隻是一個開玩笑的話,誰知謝伏危竟然真的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蘇靈知道謝伏危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旖旎想法,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可恥的心動了。
她抬起手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發燙的麵頰,紅唇抿了下,引著捆仙木的藤蔓將謝伏危往屋子裡帶。
和尋常姑娘家的屋子不大一樣,蘇靈的屋子裡沒什麼精細的東西,連梳妝台也隻放著幾支簪子和一麵銅鏡,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了。
蘇靈對這些打扮什麼的不講究,隻要穿戴乾淨整潔就成。
但是唯有那張床鬆軟舒服,被褥也是最新的棉花做的,蓋著跟躺在雲彩上似的。
因為謝伏危在,蘇靈也不好脫了外衣,便就這麼直接躺床上了。
這床就這麼小,謝伏危不可能跟著躺上來,但是因為捆仙木他也不能離蘇靈太遠。
於是他看了下周圍,想了想便坐在了蘇靈的床邊。
原本說著累了困了的少女一躺下眼睛卻還是睜著,注視著謝伏危瞧著絲毫沒有困意。
覺察到視線,青年垂眸看了過去。
“你不是困了嗎,怎麼還不睡?”
“你在我身邊我睡不著,我想多看看你。”
謝伏危一愣,不大理解對方這話。
“看我?我有什麼好看的?”
蘇靈湊近了些,最後試探著將腦袋靠在了謝伏危的手邊。
她的眼睛亮的跟天上星子似的。
“你好看。”
要是早之前蘇靈還會顧及些說話,可如今她本就是在追求對方,也不覺得自己直抒胸臆有什麼好肉麻的。
她性子本就這樣,喜歡就是喜歡,也從不藏著掖著。
“謝伏危,隻有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我可不可以直接喚你的名字?”
謝伏危點了點頭,也不怎麼介意。
“可以。”
“那你也喚我的名字吧,你總師妹師妹地喚我這也太生疏了,我不喜歡。”
謝伏危恍惚之間想起了琳琅,她也一直都喜歡自己喚她的名字,隻是他覺得對方是他師姐,這麼直呼其名總歸的不大好的。
如今蘇靈也這麼要求了,他想著自己是她師兄,這麼喚倒也不算失了禮數。
“好。”
“那你喚一聲我聽聽。”
“蘇靈。”
青年的聲音清冷如月下泉落青石,說不出的動聽。
蘇靈聽後臉紅撲撲的,高興地抱著被子滾了一圈。
結果一高興忘了手上的捆仙木還束縛著彼此,這麼一滾直接將坐在床邊的謝伏危給生生帶到了床上。
謝伏危反應很快,在被帶過去的時候連忙伸手撐住了身子。
他的手放在蘇靈腦袋兩邊,月下那烏黑的發透著點兒淺白的光澤,宛若雪落無痕,靜謐無聲。
蘇靈感到一片陰影便籠罩在了自己頭頂,還沒來得及反應,同時一縷頭發也滑落了下來,擦在了她的麵頰。
她抬眸看了過去,剛好對上了謝伏危那雙清澈的眼眸。
月色淌在他的眼波,而她淌在了他的眉眼。
兩人這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得她能感覺到對方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了麵頰。
連同呼吸也跟著交纏在了一起。
蘇靈還是頭一次這般近距離看謝伏危,他的眸子很亮,他的鼻子也很挺。
最後咽了咽口水,視線往下落在了他的唇上。
“抱歉,我剛才沒站穩。”
謝伏危這麼沉聲說了一句,剛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蘇靈先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謝伏危,我想吻你。”
“可以嗎?”
可能是此時氣氛太好,也可能隻是她色從膽邊生,蘇靈不大想放過這麼一個好機會。
於是還怎麼思考,嘴比腦子更快動了。
謝伏危垂眸看了一眼被蘇靈拽著的衣袖,又看著她一臉緊張期待的樣子。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行,我們還不是道侶。這種事情隻有成了道侶才能做。”
平日裡很少會拒絕彆人的青年,在這種事情上一點兒也不好說話。
蘇靈也猜到了自己會被拒絕,可聽到謝伏危親口說了心裡還是會有些失落。
“那好吧,我會等你心甘情願吻我的那天。”
蘇靈說著將腦袋埋了一半在被子裡,隻露出了那雙眼睛。
“謝伏危我餓了,你能再給我一根糖葫蘆嗎?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謝伏危之前在山下買了一把糖葫蘆放在納戒裡,給蘇靈吃了一根還剩好多。
原本再拿三四根給她都沒問題,可他想到了什麼又搖了搖頭。
“我還帶了點包子,放在裡麵溫著的,你吃這個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了包子遞到了蘇靈手上。
“糖吃多了不好。師姐就是因為甜的吃多了現在總牙疼,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清竹峰拿丹藥給她。”
蘇靈聽到這話一頓。
“你說的師姐是誰?”
“你還不認識,等你過幾天去學府就能看到她了。琳琅師姐她是明月閣的樂修,到時候應該會教授你們樂理知識。”
謝伏危記起之前琳琅說很想認識一下蘇靈,他想到這裡又接著補充了一句。
“你放心,師姐很溫柔,也很好相處的,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這手中的包子還冒著熱氣,聞著就香噴噴的,可聽了這話後包子還沒有來得及咬上一口蘇靈便沒了胃口。
“我隻問了你一句,你便回了一大段。”
“這還是我頭一次聽到你這麼誇旁人,你很喜歡那個琳琅師姐嗎?”
謝伏危沒注意到蘇靈語氣變化,提到琳琅他眉眼不自覺柔和了些。
“嗯,她是這世上除了師父之外於我最重要的人了。”
少女沉默不語,她能夠看出來謝伏危對琳琅並非那種喜歡,若是真如此這無情道早就給破了,也沒她什麼事了。
可謝伏危提起琳琅時候明顯是與旁人不同的,單單是這份獨一無二就足夠讓她不愉了。
蘇靈紅唇抿著,長長的睫羽在下眼瞼落下淺淡的陰影,一並遮掩住了她的眸色。
“……既然你那般喜歡她為什麼不找她試試,試試破一破你這無情道?”
青年的身影在月光之下被拉長了好些,在聽到蘇靈的話後他指尖微動了下。
“不行。”
“我不通情愛,我怕傷了她。”
要說剛開始聽到謝伏危張口閉口就是什麼琳琅師姐蘇靈隻是有些吃味,卻也沒多想什麼。
覺著頂多對方是一個頗為照顧他的師姐,他們認識的時間自然是比她要長許多,多誇上幾句聊幾句也沒什麼。
可謝伏危最後這句話,直接讓蘇靈給氣的險些將手中的包子一把扔了。
什麼叫你不通情愛怕傷了她?怎麼著就你那師姐金貴,我就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我就無所謂了?
蘇靈的火氣“噌”的一下子冒了起來,然而她瞧著謝伏危一臉無辜,什麼都沒覺察到的樣子又覺得是自己自找的。
是她自己偏偏看上了這麼個木頭,也是她自己想要試試破一破這無情道的。
謝伏危沒主動去禍害彆的女孩子,所以才沒找過旁的人,可她不同,她是自己非要撞上去的。
想到這裡蘇靈火氣咽了下去,她現在在追人家,也是她不讓對方先給她答複的。
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蘇靈就是這樣,再生氣的事情隻要想明白了也就釋懷了。
儘管她心裡還是有點小疙瘩,卻也沒有給謝伏危擺什麼臉色,她低頭咬了一口包子,餘光不自覺瞥了對方一眼。
“……那你那個琳琅師姐長得好看嗎?”
謝伏危也拿了一個包子在吃,細細咀嚼咽下後,搖了搖頭的同時又思考了下點了點頭。
“你這有點頭又搖頭的,到底是好看還是難看?”
“我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看,在我眼裡你和她還有林風師叔除了身形聲音不同之外,其實都是一樣的。”
謝伏危這劍心通明已經修煉到所觀之萬物靠的不是樣貌分辨,而是氣息。
“不過宗門的弟子都說師姐生的好看,就是身子弱了些。我想既然他們都說好看了,那應該就是了。”
少女聽了這話後被噎住了,剛才還因為這個琳琅師姐而有些吃味,如今聽了對方這話更多的則是同情了。
長得好看有什麼樣,眼前人連人模樣都辨彆不出來。
蘇靈正這麼想著,突然意到了什麼。
對方隻不過是謝伏危的師姐,認不認得模樣倒沒什麼,可她卻是真心想做對方道侶的。
要說最應該值得同情的該是她自己才對,畢竟沒人希望自己在喜歡的人麵前“一般無二”。
青年掀了下眼皮看了對方一眼,看她心情不大好的樣子,伸手輕輕幫她掖了掖衣角。
“其實長得好看不好看也沒那麼重要,就算師妹你生得不好看也沒關係,隻要你足夠強大,會有很多人願意與你結交的。”
“……你下次要是不會安慰人就彆說話就成了,你這麼說我會覺得我好像更失敗了。”
蘇靈本來還真有點困的,結果聊著聊著倒精神多了。
“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們換個話題聊。你給我說說你的事情吧,我想多了解了解你。”
“我家在臨水城那邊,祖祖輩輩世代為將,要是我沒被我師父忽悠到宗門來我以後估計也是個將軍。你呢?你入宗門之前在乾什麼?”
很少有人和謝伏危提起之前的事情,他十六歲拜入宗門,如今已有百年之久了。
以前的事情他記不大清楚了,隻能想起個大概。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下,對上蘇靈催促的眼神後沉聲開了口。
“你知道南越國嗎?”
“知道,是那個百年亡了的小國,如今好像成了北國的城池。”
“那是我的故國。”
“在入宗門之前我一直在顛沛流離。”
謝伏危很少有情緒波動,提到自己的國家時候稍微會有所觸動。
不過麵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聲音沉了幾分。
“抱歉,沒什麼有趣的事情。”
“……是我該道歉才對。”
空氣有一瞬凝固了起來,蘇靈也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問便問到了對方的傷心事。
她紅唇微抿,將手從被子伸出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人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以後我會陪著你的。”
“我會努力讓你的生活變得有趣起來的。”
“當真?”
蘇靈點了點頭很是慎重,原本還想再說幾句安撫下對方。
不想謝伏危眼睛一亮,回握住了蘇靈的手。
“那你一定要好好修行,早些追上我成為我的對手。”
“……”
和林一說的沒錯,隔天一早天剛亮的時候纏繞在蘇靈和謝伏危手上的捆仙木便鬆開了。
因為纏繞的時間太久,他們手腕上都留下了一圈紅痕。
謝伏危還好,蘇靈是女孩子皮膚要細嫩些,過了許久都沒消褪。
林一晨起喚蘇靈的時候瞧見兩人同時從屋子裡走出來,驚得險些沒飛穩從半空摔下來。
“你們,你們孤男寡女的怎麼能待在一個屋子裡呢?!蘇靈你老實與我說,你昨晚有沒有對他做什麼?”
“林一你這問的是什麼話,什麼叫我對他做了什麼,我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要是真做了什麼也是他對我做了什麼吧?”
蘇靈一邊不滿地嘟囔著一邊揉著手腕,餘光卻不自覺往青年身上瞥。
“見色起意的又不是他,他一個不通情愛的能對你做什麼?你尚未築基,你可彆亂來,要是泄了元陰對他倒沒什麼對你可是百害無一利!”
林一是真的有些慌了,他雖住在小南峰可一般是宿在後山照看那兩個弟弟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