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允許陸嶺之進入小南峰的時候林一雖然不大高興,卻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對方從上午一直等到日暮黃昏,就算不怎麼喜歡對方,可看在他這麼關心蘇靈的份兒上他還是沒太把情緒表露在臉上。
如今蘇靈還沒清醒,林一便將她給抱回了房間。
不想他前腳剛進去,後腳陸嶺之也跟了上來,隻是他沒得允許不好直接進來,隻這麼站在門口位置往蘇靈所在方向瞧。
林一為蘇靈掖好被子,餘光瞥見了少年擔憂焦急的模樣。
“你站在外麵看也沒用,她一時半會兒醒不了。等她醒過來你再進來吧,彆打擾她休息。”
少年對旁人的情緒感知很是敏銳,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比起平日裡板著一張臉,瞧著對誰都不耐煩的林風,其實在小南峰裡最不喜他的便是林一。
他也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以往時候林一雖不喜他沒有今日這般明顯。
陸嶺之眼眸閃了閃,他腦子轉得快,對靈獸之類的又很了解。
見林一冷著臉色帶門準備離開的時候,陸嶺之喉結微滾,先一步沉聲喚住了對方。
林一,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小心惹你生了氣?
……我這人自知愚鈍,若是我做錯了什麼你直管說便是。
白衣童子腳步一頓,此時日光已然隱沒在了山頭下,餘暉散去,夜幕昏暗將小南峰悉數籠罩著。
光影之間,不僅是林一,連帶著陸嶺之的神情也明滅晦暗。
“原我是不想說的,也不想問的。我想著這件事問心已斷,事也了了,多去糾結旁的也是徒增煩惱。”
林一回頭看向了逆著月光站著的少年,睫羽一動,眸中有什麼情緒閃爍。
“陸嶺之,我從不覺得你是什麼良善之人。但是至少你對蘇靈算是一片真心,所以平日裡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日之事,若說無意之間被蘇靈瞧見了那朵情花是意外的話,可謝伏危和琳琅靈泉邊的那件事我是斷然不信的。”
小南峰的夜晚靜謐無聲,周圍連蔥鬱青綠的樹木也沒有多少,風一吹過來颯颯作響的不是草木。
而是地上枯黃成堆的落葉。
林一一直都在仔細留意著陸嶺之的神情,少年的額發將眉眼遮掩了些,好巧不巧剛把他的眸光擋住。
這事我與真人也說過了,當時你也在場。我不想蘇靈問劍受苦,這才將七葉一枝花借給了她,又怕那花離了靈泉枯萎,情急之下放在了萬劍峰的靈泉。
陸嶺之指尖微動,眉梢下壓著什麼情緒,垂眸一斂又看不清了。
我也沒聊想到琳琅師姐會在那時進入靈泉,而是還好巧不巧被蘇靈撞見。不過有一句話雖有些逾越,可我不得不說……
若他們兩人真那般清清白白,那情花作用再大,也斷然影響不了一個元嬰修為的劍修的心神。
他說到這裡扯了扯嘴角,麵上的嘲諷毫不掩飾,似霜雪般冷冽。
說到底也是謝伏危自己道心不穩,這才做出了這等荒唐事。
“九品情花隻對動了情的人,按照你這般說倒是的確是他們兩人兩情相悅,情不自禁了。”
聽到林一這話後,陸嶺之薄唇微斂,心下剛鬆了一口氣。
不想下一秒林一話鋒一轉,沉聲質問了過來。
“可若加上攝魂花的花粉呢?”
“謝伏危沒刺自己那一劍還好,我也嗅不到他體內的花粉氣息。我們靈獸的嗅覺一向敏銳,當時蘇靈身上是的的確確殘留著那花粉的。”
“陸嶺之,那攝魂粉可隻有你們清竹峰有。”
白衣童子上前了一步,哪怕他要比對方矮上好些,看向對方時候卻硬生生的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感。
陸嶺之隻眼眸閃了閃,麵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慌亂神色。
七葉一枝花是我帶過去的,這件事我自是承認的。可你若說那什麼攝魂花粉也是我拿的,那我斷然不會承認自己做了這般齷齪。
前幾日琳琅來過清竹峰,當時我隻以為她和往常一樣是來拿調養身體的丹藥。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我這才明了。
林一一愣,顯然沒想到這攝魂花粉不是陸嶺之和七葉一枝花一起拿去萬劍峰的,而是琳琅去取的。
若他說的是旁人林一可能不會相信,但是琳琅卻是做得出來的。
她對謝伏危已生了執念,謝伏危平日裡對她百般縱容,根本沒什麼防備之心。
她想要趁著對方不注意的時候下了這攝魂花粉實在輕而易舉。
我原以為林一你討厭我是我做了什麼惹你厭煩的事情,如今看來隻是我這人天生不合你眼緣……
少年說著這話時候眉梢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一抹緋色,眉眼懨懨,好像肩膀也顫抖了起來。
可我未曾料到你會這般想我,原在你眼裡我這種外門出身的都是這般齷齪嗎?
林一自知理虧,剛才自己也沒什麼證據便質問起了對方。
他看著陸嶺之眼角隱約濕潤的樣子,一時之間慌了一瞬。
“行了行了,算我錯怪你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我又不是胡亂猜疑,誰叫你好巧不巧就撞上了琳琅要拿攝魂花粉迷惑謝伏危的時候了。你當時又在,我不猜疑你就怪了。”
那你現在還懷疑我嗎?
林一並沒有立刻回應陸嶺之,說實話他這一次雖然可能是錯怪了對方,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看人有什麼問題。
要是陸嶺之表麵真那般純善,也不可能在散陵峰那樣的地方安然無恙待上整整一年。
“……今日之事就算了,我與你道了歉你也當無此事吧。”
半晌,白衣童子這麼悶悶回了一句。
他看了下天色,自己弟弟妹妹還在後山那邊,他今日都在外麵都沒怎麼照看他們。
想到這裡林一也沒耐心與陸嶺之再多說什麼。
“蘇靈應當過一會就醒,你想在這裡待著也好,去亭子那邊等著也罷。在她醒來時候彆進去打擾,我還有事先走了。”
林一也不管陸嶺之什麼反應,直接往後山那邊過去。
不想轉角便撞見了林風。
“真人。”
林一腳步一頓,還是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那小子嗎?今日怎麼和他聊了這麼久,倒是少見。”
“沒聊什麼,隻是弄清楚了一些事情。是我誤會了他,便與他道了歉便離開了。”
林一算是林風看著長大的,從剛出生到現在幻化成人形。
他常年都在小南峰待著,資質出眾,知世故不世故,活的比大多數修者還要通透。
這也是為什麼他才不過百年便幻化成了人形。
林風很少見林一這般排斥一個人,要說謝伏危是因為過於愚鈍,不懂人情世故才讓他不愉。
按理說陸嶺之謙遜知禮,他應該挺喜歡的。可事實卻相反。
對陸嶺之,林一要比對謝伏危更不喜。
“你很少這麼平白無故反感一個人。他什麼也沒做,你不好表露出來。”
“今日逮著這麼一個機會,直接就發作了。看來平日的確把你給憋壞了。”
“……真人說笑了。”
林一的確沒沉住氣,原先想著這問心已過,其他的事情就不深究了。可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問了那花粉的事情。
結果到頭來反倒還是自己誤會了。
“我不是平白無故討厭他。”
“真人你是人,自是不知道我們靈獸的喜惡全靠氣味。”
他說到這裡皺了皺鼻子,秀氣白淨的臉上又染上了幾分不愉。
“他身上的氣味像是燎原大火過後的草木焦灰,我不喜歡。”
……
在林一走後,陸嶺之的視線並沒有立刻從他的身影離開。
直到白衣童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視野之後,他眼眸微沉,這才將視線落在了禁閉的門扉上。
浮羽金蝶似也有些疲憊,顫顫巍巍地落在了他的指尖。
陸嶺之知道依蘇靈的性子十有**還是會問心以做了斷,卻沒想到對方竟會當日折返回去,連帶著林風一起將沉晦給提前逼出關。
性子急得竟是一刻都不願多等。
他原想著先回去清竹峰拿祛劍氣的丹藥,雖不能全然抵消問心劍的劍氣,卻也能夠消除大半痛楚。
想到這裡少年薄唇微抿,餘光順著窗外的月光不自覺往屋子裡落。
……明明先前那般喜歡,斷得卻比誰都急。
夜半月色如水,從他的眉眼一直往下流淌到了鼻梁,最後勾勒在了薄唇。
陸嶺之也不休息,就這麼背靠著屋子外麵的牆麵坐著。
也不知道盯著頭頂的月牙兒瞧了多久,身後隱約有什麼聲響傳來。
他一頓,起身回頭看了過去。
屋內恰好有人推門,一抬眸便瞧見了月下如畫少年。
蘇靈雖清醒了過來,可意識還有些恍惚。她眯著眼睛去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小靈芝你怎麼在這兒?”
我一直都在等你。你受了傷我很擔心,我在等你醒來。
陸嶺之眼眸清透,裡麵盛著月光明亮,他上前一步想要去碰觸下對方。
然而手剛伸過去,蘇靈先一步避開了。
“你忘了?我身上有佛光,你不能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