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師叔,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我師父之前是否也受過這雷鞭?”
沉晦拿著玉笛的手停了一瞬,而後手指一動,又轉了一圈。
“受過。”
“……是你引的雷鞭嗎?因為他想要殺了你。”
“明明現在即將受九思的是謝伏危,可你全然不顧他如何,隻在問林風那老家夥。”
他說這話的時候麵上沒什麼情緒,語氣也很平,看不出息怒。
“他倒是收了個好徒弟。”
“是我引的又如何,難不成你還想替你師父報仇不成?”
“先說清楚,是他蓄意殺我在先,這雷鞭受得可不虧。”
“我並無旁的意思。”
關於沉晦和林風的恩怨蘇靈並不好多問什麼,隻是她心下還是疑慮重重。
原以為兩者隻是看上去性子不合而已,不想林風竟然還起過殺心。
她一時半會兒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沉晦得好。是繼續跟著他一並修劍,還是斷了回小南峰鑽研她法器。
隻是這修劍一事她早就答應了,而林風也並未多說什麼,這的確讓她很是為難。
“蘇靈,我與林風可沒什麼深仇大恨。”
“他殺我是因為生了心魔,如今心魔已解我倆也還算相安無事。”
像是看穿了蘇靈心中所想,沉晦勾唇柔聲說道。卻並沒有細說這心魔原由。
“更何況這九思他的確是受了,可他骨頭不夠硬,受了四十鞭就撐不住昏死過去了。”
聽林一說過,這九思一出非得落滿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鞭才能收回。
蘇靈聽到這裡皺了皺眉,疑惑地看向把玩著玉笛的沉晦。
“可九思不是非落滿八十一鞭才能收回嗎?”
“因為剩下的四十一鞭我替他受了。”
“不然他早就魂飛魄散了,哪還有命活?”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風輕雲淡的像是在談論今日天氣如何。
蘇靈很是愕然,她原以為兩人水火不相容,卻不想前一秒還起了殺心,如今又替其受了雷鞭。
矛盾至極。
沉晦也一直在留意蘇靈的神情,見少女恍惚著思考什麼的時候,引了問心劍直直破雲入了蒼穹。
“可是謝伏危就不一定有這好運了。”
“九思引出隻有因果雙方能夠進入其中,旁人是進不去的。我之所以能夠替林風擋住剩下的雷鞭,是因為我也在因果之中。”
“轟隆”一聲,原本烏黑一片的天色驟然有閃電劃破,隨即是陣陣落雷聲。
白光之中沉晦的眉眼冷冽如冰,他用問心將九思引了出來。
順著滋滋電流的聲響,蘇靈抬頭瞧見了青雲台之上,從雲端緩緩落下的那道被雷電纏繞的幽藍色的鞭子。
很長,好似雷電都彙聚在了之中,就這麼懸在謝伏危的頭頂。
“蘇靈,我今日將你喚過來一是為了做個行刑的見證。”
“二則是給你個生殺予奪的選擇。”
沉晦看向蘇靈,雷鳴電閃全然融在了他的眼底。
而蘇靈也在其中。
“這雷鞭一旦落下便收不回了。”
“我當時也做出了選擇,我選擇了讓你師父活下去,便替他受了之後的雷鞭。”
蘇靈這下子算是徹底明白了,沉晦隻是拿了規矩做幌子叫她過來做個什麼見證。
其實他隻是想要讓她來做選擇。
拿謝伏危的生死來讓她選擇。
蘇靈和林風都沒有想到過沉晦是真的要引九思。
就像林風之前說的,他覺得隨便如何折騰謝伏危都是他的徒弟。謝伏危不會死。
隻是這個想法在沉晦受回承著天雷的問心,在九思的第一鞭重重落在謝伏危身上的時候,一切便覆水難收。
――沉晦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打算將謝伏危的生死交給蘇靈定奪。
“你瘋了嗎!那可是你徒弟,你是真的想要他死嗎!”
“不是我想要他死,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沉晦漫不經心的將衣袖的褶皺整理好,雷電閃爍,他的眉眼陷入光影之間。
“九思是謝伏危自己的選擇,我不是其中因果,乾涉不了。”
“謝伏危是生是死,在你的一念之間。”
他說完這話後身形如煙霧一般,轉瞬之間便消散在了蘇靈的視野之中。
蘇靈想要去喚住他,可一伸手那煙霧便從她指腹之中溜走,抓不住絲毫。
此時林一也不在,這青雲台除了蘇靈之外,便隻有謝伏危一人。
九思一引出,從第一道落雷到現在,已經落了三鞭下去。
蘇靈心下有些慌亂,連忙禦劍趕過去了青雲台那邊。
青年的背上的衣服被鞭子破開,留下青黑的痕跡,很深的幾道鞭痕。
即使蘇靈離得這般遠也隱約瞧見了其中森然白骨。
明明剛才還被蘇靈一個眼神就弄得眼眶泛紅的青年,此時被雷抽著渾身抽搐,臉色蒼白,卻也隻是咬著牙沒有吭過一聲。
這才隻是第三鞭而已,謝伏危竟已經疼成了這樣,要是八十一鞭全部落下。
加上他身子還沒愈合的傷,他哪兒還有命受?
“轟隆”一聲,九思又引著雷鞭蓄力往謝伏危身上落去。
這一下要比之前更重,謝伏危被打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低著頭,雙手撐著地麵,忍著疼痛站了起來。結果又一鞭子落下,直接將他給打得吐了一口血。
蘇靈覺得自己就不該過來,要是眼不見還能好受些。
如今她與謝伏危雖然斷了關係,可對方也是她同門,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是傷了自己,卻罪不至死。
她忍著不讓自己慌亂,可隨著雷鞭越來越重地落下,將謝伏危打趴在了地上倒在血泊之中後。
蘇靈實在忍不住了,她真怕謝伏危真的就這麼被打死了。
“謝伏危!醒醒!你還有意識嗎?站起來,你快從雷陣裡出來!”
青年聽到蘇靈的聲音後睫羽微動,那雙眸子有些模糊,過了一會兒才恢複了清明。
“師妹……”
“你快出來!我原諒你了還不成嗎?這一劍抵這二十鞭足夠了!你趕緊出來!”
“不行的,雷陣隻要布下,我,我得受完八十一鞭才能出來……”
謝伏危一邊說著一邊撐著地麵站了起來,唇角殷紅,好似海棠般i麗。
“而且二十鞭怎麼夠,受夠八十一鞭也不夠……”
“要是不知春再,再深一寸你就沒命了。我傷了你,我該死。”
沉晦沒有騙她,這雷陣謝伏危出不去,他是真的打算讓他受夠八十一鞭的。
二十五鞭。
三十鞭。
四十鞭。
六十鞭。
……
直到七十五鞭的時候謝伏危這才像是沒了氣力,禁閉著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
任由外麵蘇靈怎麼喚也喚不醒。
“謝伏危!你醒醒!醒醒!”
看著氣息孱弱昏死過去的謝伏危,蘇靈從沒有覺得原來生死的重量這般沉重。
殷紅的血映在她的視野裡,雷電閃爍著正凝聚力量等待下一次蓄力一擊落下。
生死隻在一念之間。
這時候蘇靈才真切意識到了之前沉晦說的這句話的含義。
謝伏危於她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傷了她,受罰是應當的。她並不同情。
但是這樣的刑罰卻是不公的,這是要人性命。
蘇靈說不上來自己心裡究竟是如何感受,她覺得一切好像都被沉晦畫上了一個大圈。她想要試圖掙脫出去,可兜兜轉轉還是被困在了其中。
她看著已經快要沒有氣息的謝伏危,突然覺得手腳冰涼。
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正在自己眼前流逝。
蘇靈盯著謝伏危沉默了半晌,最後深吸了一口氣,在雷鞭快要落下的時候跑進了雷陣之中。
咬牙忍著傷口的疼痛,從後麵抱住了謝伏危。
她沒受過雷鞭,但是剛才在一旁瞧它落在謝伏危身上的時候便已然感受到了它非凡的威力。
謝伏危,你他媽的天生就是來克我的!
蘇靈氣得磨了磨後槽牙,在心裡這麼恨恨地吐槽著。
還沒等到雷鞭落下,青年眼睫一動,直接翻身將她給護在了身下。
謝伏危疼得意識模糊,那雙眸子卻清透明亮,直勾勾注視著身下的少女。
蘇靈一怔,而後伸手試圖推開對方。
可謝伏危都已經這樣了,卻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將她死死護在身下。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麼呆愣愣看了他渾身是血的樣子很久,像是被震驚到了,也不說話。
直到有一滴血順著他的臉頰落下,好巧不巧剛好落在了蘇靈的眼角下的時候。
蘇靈這才恍若夢醒,紅唇微啟。
“謝伏危……”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