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辭撒開手給她看。
燕榅休在一旁,看了風辭一眼,沒說什麼。
本來都好好的,無比輕鬆正常的氣氛。
直到喬心發現,風辭碗裡的菜都沒少過,他旁邊的人一直在給他夾菜。
她默默嘀咕了句,“虐狗啊。”
話音剛落,一個肉丸子落入她的碗裡。
抬眸一看,沈以清拿著湯勺,問她,想吃什麼。
喬心夾起丸子,吃掉,瞥了他一眼,“你這樣會讓我誤會。”
沈以清神色溫和,“你可以多想想,姑娘家的特權總是要多些。”
他從鍋裡撈起一些菜,放到她碗裡,“你還小,不用急。”
喬心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性子既驕又縱,但在沈以清麵前,好像完全沒有施展之力,這個人脾氣太溫和了。
風辭往後靠了靠,壓低聲音,“我怎麼感覺我們才是電燈泡。”
燕榅休拿一塊魚豆腐塞住了他的嘴,順帶著把他麵前的冰啤酒拿走了。
風辭挑眉,“那我喝什麼?”
——您已獲得一瓶果飲。
“……”
風辭握住他的手,笑得眉眼格外好看,“要不你喝吧。”
燕榅休看出了他什麼想法,唇角微微勾了下,“行。”
隻可惜,啤酒這玩意,單單幾瓶,壓根喝不倒燕榅休,風辭微感遺憾。
眨眼就到了除夕。
阿鈺也放了假,聽說在燕家過年的時候,驚訝了半天,半晌,手動把下巴安了回去,問風辭,“哥,不會有什麼豪門大戲吧?”
風辭回了個白眼,“想多了,今年年夜飯還是你做。”
阿鈺,“……為啥?”
“因為沒人。”
“……”
車行駛了好久,阿鈺一路看了過去,很大,像是一個莊園,布置得特彆漂亮,花石錦繡,亭台樓閣,感覺有些年歲了,直到車停在了一處宅院的門口,阿鈺下車一看,確實是有些年代了,雖然布置偏現代化,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古代的宮廷。
有一種莊嚴,肅穆的貴重感。
一路走進去,驀然生出一種肅然起敬的敬畏心。
人真的不多,兩個中年女傭,一個年邁的老管家。
阿鈺想象中的那種豪門恩怨情仇大戲,在看到老管家臉上慈祥的笑容時,碎得稀巴爛。
她憂鬱地發現,年夜飯說不定還真是她的。
“少爺回來了,”老管家頭發都白了,臉上帶著歲月的褶皺,戴著老花鏡,打量風辭兄妹倆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家的晚輩似的,格外的和藹可親,“這兩位就是風小少爺和小小姐吧。”
一個老人家這麼親切,還這麼稱呼,風辭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您好,我是風辭,這是我妹,風鈺。”
老管家連連點頭,“這名字好,這名字好。”
慈祥的目光仍舊落在他二人身上,問他們,“這些年過的可好?”
風辭點頭,“還行。”
老人家笑了笑,像是很欣慰,“那就好。”
等到老管家招呼阿鈺的時候,風辭才問旁邊一直沒什麼話的燕榅休,“我怎麼感覺他認識我和阿鈺?”
燕榅休點頭,“認識。”
他低聲解釋了句,“他也認識你父親。”
風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次來好像沒什麼奇怪的感覺。
風辭看了看四周,坐在那邊的阿鈺正在與老管家聊天,大部分時候是阿鈺在說,老管家聽著,就像一個好不容易等到晚輩歸家的長輩,耐心又親切,女傭把一些零食水果點心都擺上來後,就退下了。
燕榅休坐在他身旁,難得在看電視。
電視裡正播放著曆年的春節聯歡節目。
雖然依舊沒幾個人,但年夜飯仍舊是件大事。
沒過多久,阿鈺就去廚房了。
整個客廳就隻剩風辭和燕榅休兩個人了。
風辭感慨一句,“怎麼感覺你家過年這麼淒慘。”
壓根沒人,走流程都覺得心酸係列,難怪燕榅休平時壓根不回來。
燕榅休看向他,“今年不淒慘。”
風辭笑,起身,順帶把他拉起來,“走,搗亂去。”
燕榅休莫名,“嗯?”
結果沒成功,因為阿鈺很快喊了句,“廚房殺手不要進來!”
一句話,堵了兩個人。
風辭負氣出走,拉著燕榅休就出了門。
天是蒼灰色的,雲層淡薄,溫度很低,但沒什麼冷風,在外散步也彆有一番風味。
風辭拉著人到處亂轉,越走越遠,突然咦了聲,“這裡還有迷宮?”
燕榅休一路都沒什麼話,一直跟著他走,此時嗯了聲,“當初建築師的一個小設計,小型迷宮,困不住人。”
風辭看向前方不遠處的一顆大樹,枝丫繁茂,樹冠遮天,“那裡是中點?”
“對。”
正巧走到了分叉口,風辭鬆開手,“既然困不住人,要不我們比比,分開走,看誰最先走到樹下,贏的人有獎勵,怎麼樣?”
燕榅休看了他一眼,“什麼獎勵?”
風辭想了想,“一個不能拒絕的條件,殺人放火除外。”
燕榅休提醒他,“這裡我閉著眼都知道該怎麼走。”
風辭立馬轉身,“不比了。”
燕榅休輕輕笑了聲,拉住他,“走吧,我陪你過去。”
風辭回頭看他,“今天過年,你情緒怎麼這麼低?你在想什麼?”
一天都沒幾句話。
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對勁。
燕榅休神情一怔,看風辭疑惑的眼神,解釋了句,“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風辭哦了一聲,“沒事,明天是新的一年,新年新氣象,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燕榅休難得沒回話,定定地看著他,看得風辭莫名其妙,“怎麼?我臉上長毛了?”
燕榅休搖頭,牽著他,朝迷宮裡走去。
是真不大,沒幾分鐘就到了,但兩旁的障礙物挺精巧彆致的,拐角處都掛著模樣不一的人偶形燈籠,臉上或帶著笑,或帶著哭,表情也不同。
風辭掃了幾眼之後,就沒什麼興趣了。
直到站在大樹下,遮天蔽日的感覺壓了過來,一看就是百年老樹,樹乾很粗,枝乾沉甸甸的壓了下來,抬頭看不見天色。
“你家的古董很多啊,”風辭說,指著這棵老樹,“這也算是古董了吧。”
燕榅休笑了下,靠近他,偏過頭,親吻他的唇。
很溫情的一個吻。
風辭聽見了樹葉沙沙的響聲,燕榅休的手臂在一直收緊,用力。
就像是要把他拽住,死死地抓住。
但他回過神來,又好像是錯覺。
中午的飯菜格外的豐盛,風辭相當給麵子,吃了不少,還喝了點酒,可能是酒後勁過大,他在沙發上玩手機,玩著玩著就睡著了。
一覺睡醒時,外麵的天都黑了。
晚飯沒吃多少,風辭又覺得困,撐著腦袋歪在沙發上看電視,眉眼耷拉著,沒注意到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
直到最後,燕榅休起身,說去拿點喝的。
風辭嗯了聲。
就剩他一人在那看電視了。
燕榅休去拿了茶飲,卻是繞了幾條走廊,去了老管家的房間,門正開著,老人家在裡麵睡覺,小姑娘一個人坐在那發呆。
他敲了敲門,走了進去,把東西放下,準備離開。
小姑娘攔在了他的麵前。
阿鈺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很多年前的照片,邊緣已有些泛黃,她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精致的小臉緊繃著,像是在生氣。
她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語氣不太好。
“你早就知道,對嗎?”
燕榅休低眸掃了眼那張照片,心頭一動,“很可愛,不是嗎。”
阿鈺呼吸一滯,死死地盯著他,眼圈隱隱泛紅,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就是你喜歡他的理由?”
燕榅休淡漠地掃了她一眼,哄小貓似的說了一句,“安靜點。”
他說完,錯過她,抬步就走。
“哥哥不會高興的。”
阿鈺看著他停頓的腳步,又重複了一遍,“他不會高興的。”
她捂著臉,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眼淚流了下來,順著下巴砸在了地板上,“你太過分了。”
“你喜歡誰不好,為什麼偏偏是哥哥?”
“為什麼?”
燕榅休伸手,把她手裡的那張照片拿了過來,低眸打量了下,眸光很溫柔,“我很早就想要他了。”
他這話在阿鈺聽來,不亞於雷霆重擊。
她咬著牙,看著這個人就跟看神經病瘋子一樣,“變態。”
燕榅休麵上無動於衷。
“風鈺,如果不是你哥哥,你不會有現在的機會站在這。”
“我既可以讓你醒過來,也可以讓你再睡過去。”
阿鈺看著這人離去的背影,“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她的語氣很輕,“他給自己注射了藥劑,渾身流了好多血。”
“疼得要死,卻一聲不發,最後,”她幾乎都要說不下去了,聲音幾近破碎,卻還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就那樣,慢慢地死在我的墓碑前。”
她一直以為那是夢,她也一直以為她當時是在家裡,哥哥每隔一段時間回家來看看她,有時候身邊跟著有其他人。
哥哥說的話她聽不清,但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臉,知道他是在同她聊天,說一些她不知道的事。直到她消失的那一天,也是她哥哥死在她麵前的那一天,她無意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上小小的照片。
正是她的臉。
原來她已經死了?
阿鈺再醒來時,有些茫然,但見到的一切,都是好生生的,於是,也就漸漸忘了那個夢。
唯獨那殘酷的一幕,她無法釋懷。
她根本無法想象,會有一天,哥哥會自殺。
他那樣驕傲又自信的人。
居然會選擇自殺。
她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理由。
男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阿鈺唇角慢慢地勾起一抹輕微的笑,很疼痛,眼眸裡盛滿了難以抑製的悲痛。
她慢慢地說著。
“我猜你肯定沒有親眼看到。”
“我不知道那個藥劑是做什麼用的,但我知道哥哥死之前的想法。”
她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淬著毒的冰寒利刃,生生插進了男人的心口裡。
“他永遠,永遠,都不會想再見到你。”
……
“就這樣吧,燕榅休,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也當沒我這個人。”
“你是死是活,是病是殘,都與我無關。”
“不要再來找我。”
而後,這個人親手,抹去了所有。
就像是戶口被注銷,連帶著記憶,消除地一乾二淨。
……
燕榅休渾身發冷,指甲深深地陷入血肉裡,他克製著喘息,他幾乎要咳出來,但生硬地壓製下去了,渾身劇烈疼痛幾乎讓他眼前出現幻覺。
恍惚間,他看見了那通電話之後,風辭臉上的決絕與漠然。
那個人放棄了生命,放棄了所有。
甚至連一點感情都不肯留。
他選擇離開。
在見了妹妹最後一麵後。
一個人,慢慢地死去。
他明明還有大好的光陰與前途。
他明明,習慣了黑暗與孤獨。
喉間的血腥味終於壓抑不住,男人緩緩弓下身,生生咳了一口鮮血。
他的臉色白的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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