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1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10657 字 4個月前

樂安常覺得,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人們,實則處在許許多多不同的世界,哪怕他們處於同一階層,甚至同一個家庭。

就比如她的牌搭子貴夫人以及各位小姐們,和她們的丈夫、父親、兄弟們,整日所見所想的,便全然不同。

那場連綿的春雨一過,便仿佛送彆了春天,枝頭柳色由黃轉青再轉綠,庭院的鳴蟲叫聲愈發響亮,水麵荷葉從尖尖一角變得蒲扇一般,裹著綠衣的荷花蓓蕾,也從水麵下悄無聲息地探出腦袋。

而許多事,也隨著春意的落幕而落幕,如花蕾一般冒出了腦袋。

之前鬨得風風雨雨的朝堂大戲,最近眼見終於露出些眉目,樂安書房來報信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一應進展,巨細無遺地都送到了她案前。

不過樂安並未細看。

她隻看了眼最終的結果。

然後便見——結果終究如她所願。

密報上隻短短幾行字,墨跡都還未乾,寫信的人似乎疲乏了,筆力有些輕軟。然而,這也絲毫未能掩去,那幾行字的所包含的重量。

樂安坐在書案前,安靜地看著那幾行字,看了許久許久,最後,嘴角終於揚起一彎笑。

然後,便將所有信件統統扔入了廢紙堆。

再然後,樂安從書案另一旁,拿出厚厚一遝熏香壓花的信箋,愁眉緊鎖,開始思考正經大事——

明兒個該赴哪位夫人的宴哪?

沒錯,朝堂上再怎麼滿城風雨,隻要不是抄家滅族、升官降官這等事,便仿佛與後院的女人們無關。

這不春雨一停,踩著這個春天的尾巴,各位夫人們又熱火朝天地辦起了宴會,於是宴會請柬便也雪花似的飛到了樂安公主府。

而樂安仔細想了想,被之前那一趟一趟的事兒趕著,竟然是自從那次千桃宴後,便再也沒赴過什麼正經宴會了,君不見連她那老牌搭子宋國公夫人,送來的請柬上用詞都是“許久不見,甚是想念”了麼。

說到宋國公夫人,樂安定睛仔細看了看手上的請柬——倒是挺喜慶,竟然是宋國公千金,也就是那位崔嫚兒小姐納徵的日子。

按理說,這種喜慶日子請樂安這種婚姻不太美滿的人不大合適,但樂安跟宋國公夫人,那是什麼交情哪——那是隻要樂安還有權有勢一天,就比金還堅,比珍珠還真的交情啊!

再說,樂安公主到場,那就相當於公主給崔嫚兒小姐做娘家人,就是給她撐場麵,長麵子。

所以宋國公夫人才發了這封請柬。

至於那位崔嫚兒小姐……

記得才十四歲吧,上次見麵,還是為了睢鷺,而跟她娘宋國公夫人頂嘴鬨彆扭.

如今,竟也要訂婚準備嫁人了啊。

樂安搖頭笑笑,想想,便留下了這封請柬。

“就這個吧。”

不過,真等到翌日,樂安卻沒能如期出門。

因為公主府上來了個不速之客。

“公主,成了!成了啊!”

公主府會客的花廳裡,樂安端坐主座,客座坐著的,則是一個須發斑白,身著常袍的男人——若是睢鷺在場一定能認出來,因為這便是今科兩位副考官之一,劉思擷。

也是當年樂安一手提拔上來的人之一。

當年劉思擷屢試不第,家中被他數次考試拖累地幾乎一貧如洗,老母生病,卻連藥都沒錢抓,剛剛趕赴京城的劉思擷,收到消息後幾經掙紮,決定放棄考試,返鄉侍奉在母親榻前。

是樂安得知了他的情況,給了他寄回家鄉的錢,又勸他留下來,再搏一次。

因為樂安看過他的文章,覺得此人之前落第的原因,並非無才,相反此人文采不錯,想法更是十分有見地,隻是措辭行文,頗有些偏激莽撞,失了圓潤中庸之道,且能從行文看出來,估計是個脾氣臭又硬的,一把年紀還這個模樣,無論行文還是為人,都不會太招人待見,再加上出身使然,他落第簡直再自然不過。

但當時的朝堂,當時的樂安,都需要這樣有才又敢言的人。

於是樂安幫助他,勸他留下,又在之後的公卷通榜時著力為他美言,才終於使得他成功入仕。

因為這,劉思擷一直對樂安感激涕零,視為恩親,逢年過節都送禮拜訪不說,平常也常常登門。

不過,像今日這般,未經招呼便登門的,哪怕是熟知他素日莽撞的脾性,樂安也忍不住想扶額。

至於他今日登門,則是因為剛剛下朝,聽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便忍不住一下朝就來跟樂安分享。

“明年重開春闈,無論寒門還是世家,糊名,一律糊名!不止糊名,還要交由專人謄寫,防止考生留下暗號,或者主考官憑字跡認出人,以此定奪入選名單,公卷通榜不廢除,但僅做參考,不可大動糊名前定下的名次,任何人,任何人!不得強逼考官更改名次,如此一來,如此一來——”

雖還坐著,但劉思擷眉開眼笑,手舞足蹈,簡直像要跳起來,而說到任何人不得強逼考官更改名次,他更是眼角發紅,直欲落淚。

也無怪他這麼激動。

他做考生時,飽受科舉弊端之苦,因無名望無人緣而屢屢落第;做考官時,又時時刻刻受各方掣肘,被明示暗示,甚至被強迫定下並不符合他心意的金榜排名。

而如今,新政一出,以往的種種掣肘便去了至少大半。

從此科舉才能真正實現唯才是舉。

不止他高興,樂安更高興,不過,這份高興,早在將一切托付出去,早在預料到結果時,便已經釋放和透支過了。

“劉大人,冷靜下,喝口茶。”樂安將案幾上的茶杯,往劉思擷那邊推了推。

沒錯,早已知道結果的樂安,此時很是安靜淡然地看著劉思擷激動,甚至還能在他激動地快要落淚時,勸他喝茶冷靜。

劉思擷也知道自個兒失態,老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朝樂安笑笑,喝口茶安靜了下,但茶杯一放下,便又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這次說的,卻是關於之前朝堂博弈的細節。

也是之前樂安收到密報後,並未仔細看的部分。

如今的局麵,並不是順順當當就得來的。

普通官員隻知道,那一天的大朝會,以湯明鈞提議盧嗣卿案始,之後,便掀起了科舉改革的大討論。

以湯明鈞為首的清流官員始發諫言,本次科舉主考官齊庸言、副考官劉思擷附言,直陳當前科考製度弊端頗多,考官自主權太少,考生名氣加成太多,以致舞弊頻頻,最終選拔出的人才,也往往難以真正服眾,常使庸碌者為官坐高位,才高者卻屢試不第,甚至隻能代人捉刀為生,如此種種怪相,與太/祖當年創科舉,欲攬儘天下之才的初衷可謂背道而馳。

這樣的論調一出,滿朝嘩然。

自本朝科舉創立以來,滿朝官員,半數都是以科舉入仕,而科舉中舉者,又往往以世家子弟占多數,這話一出,簡直就是指著大半個朝堂的官員罵。

阻力可想而知。

而後,湯明鈞提出要進行科舉改革,施行糊名法、謄寫製、廢公卷通榜製等等提議一出,反對之聲更是如雪水入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