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1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7574 字 5個月前

樂安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尤其當她帶著那個孩子回到京城,在多方勢力妥協之下,那個曾經被迫逃命的孩子反而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之後,她也隨之站在了那個高高的位置。

天子年幼,話都說不利索,於是世家們便需要一張嘴,一張能夠代替他們,向天下名正言順地傳達名為天子,實則是他們的聲音。

於是她被推上前台。

那時沒人期待她能做什麼。

甚至,他們就是希望她什麼也不做,就跟她年幼的侄兒一樣,乖乖做一個漂亮聽話的傀儡就好。

她隻要聽話,就可以得回曾經擁有的一切,甚至更多,士人們會不吝讚美她,她的美貌,她的賢德,她在危難時對稚子的不離不棄,她在天子尚幼時的“力挽狂瀾”……他們會極儘誇張、顛倒黑白地不吝誇耀她的一切,甚至她的缺點。

前提是她聽話。

可她偏偏就是要不聽話。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聽話,那些她曾經看過的慘狀會一遍又一遍的發生,而她,則就像站在水邊的人,看著有人溺水,她不僅不救,甚至,她就是推人下水的一員。

若是以前,她還可以用無知做借口,可以說自己不懂,自己隻是聽信旁人讒言,她自己還是無辜的。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已經見識了世間的模樣。

她更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她不想再庸庸碌碌地活,她想讓自己的一生有意義,為此她可以不要雍容閒適的生活,可以不要文人世家的讚美,她隻要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百姓長樂久安。

這不是天真,不是孩子的夢話,而是她站在那個位置,她真的有可能、更有責任做到那些事,所以,她義不容辭。

所以她絕不願按世家為她設想的模樣活下去。

於是她想儘辦法,一點一點,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一滴一滴,從世家虎口裡奪食,無數個日日夜夜,她用心地、痛苦地、孜孜不倦地學習著以前從未接觸學習過的政事,向每一個能請教的人請教,隻為了能做的好一點、再好一點。

說起來很痛苦,也的確很痛苦,但總的來說,她甘之如飴。

因為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她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於是隻需要朝著那個方向奮力奔跑就好。

更何況,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她漸漸真正掌握了權利,她有了許多自己的親信,她可以做許多事情,她歡欣鼓舞,為此宵衣旰食,夙興夜寐,甚至被許多人在人前人後地指責、痛罵、編造各種子虛烏有的傳言,可她卻從未後悔,甚至甘之如飴。

因為她知道,她在做正確的事情,她在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正是這些事,讓她感覺到了自己活著的價值,讓她覺得自己無論什麼年紀,都不會覺得自己老朽不堪,一無是處,而是永遠年輕,永遠風華正茂。

許多與她同齡,甚至比她還小許多的貴夫人們,人前時,總要端出成熟穩重的長輩模樣,說自己老了,不能跟年輕時比了,生怕不這樣,就會被說沒有長輩的樣子,就被說一把年紀還扮嫩。

可人後,她們卻又比誰都懼怕老去。

她們想儘辦法,靡費千金,隻為了臉上少一條皺紋,頭上少一根白發,嘴上不說,但卻無比渴望在彆人眼中,她們能夠看上去比實際年紀年輕。

仿佛那樣就可以留住青春。

可樂安卻從未那樣過。

不管人前人後,她該是怎樣就是怎樣,不覺得自己老去,但也不懼怕身體的老去。

當她做著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時,她總覺得自己還很年輕,還可以做許多許多事,還可以做很多很多年。

而這與她的身體如何,青春或蒼老,美貌或醜陋,都毫無乾係。

隻要她還活著,哪怕頭發白了,牙齒鬆了,走不動路了,隻要她的腦子還沒有糊塗,她就還可以做想做的事,就還可以一直年輕。

她曾經是這樣堅信的。

曾經。

樂安伸出雙手。

閃著點點光斑的樹蔭下,伸出的這雙手嬌小修長,白淨如玉,沒有乾癟,沒有皺紋,怎麼看都不是一雙老人的手。

就像她。

她還遠遠沒到頭發雪白、牙齒鬆動、走不動路、腦子糊塗的時候。

她的腦袋清醒,身體也很好。

她明明還可以一直往前走下去的,明明還不到休息的時候。

清涼的樹蔭下,樂安與睢鷺並肩坐著,身後是擎天巨擘般的老槐樹,耳邊是如海浪般的蟬鳴,偶爾有風吹過來,他和她都不言語,直到突然,樂安長舒一口氣。

她說:“小時候聽先生講誇父逐日的故事,那時候我不明白。”

睢鷺看向她。

她沒有看睢鷺,而是抬起頭,透過老槐樹濃密的樹蔭,看那樹蔭後,廣袤高天上高懸的太陽。

“我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

“為什麼要逐日啊?”

“追到了有什麼好處?”

“更何況,他還沒有追到,甚至本就不可能追到。”

“可是——”

樂安收回視線,轉頭看向睢鷺,因為直視日頭太久,哪怕是隔著許多樹葉,她的眼睛仍舊被刺激出了淚水,晶瑩剔透,宛如水晶,一顆顆掛在睫間。

“如今的我,卻羨慕極了誇父。”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他一般,一直朝著太陽奔跑,哪怕死在追逐的路上。”

“況且,他並非沒有追到太陽。”

“太陽一直在他前方,他從未失去他的太陽,隻要還在追逐,太陽就一直在他眼裡,他朝著太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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