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修改)(1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12397 字 4個月前

說去就去。

雖然道路積雪難行,但好在公主府離官衙不遠,樂安和睢鷺乘著馬車,一路聽著車輪碾碎積雪,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聲,終於到了吏部官衙外。

睢鷺掀開了車簾,樂安湊過去看。

隔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她看見官衙外拴馬處停留著許多馬匹車輛,官衙門口還有不少人進進出出。

雖然適逢暴雪,又是年底,但吏部卻仍舊十分熱鬨。

這不意外。

因為此時,正是內外文武百官小考的時候。

無論京官還是外地官員,一年過去,便須由吏部考核一年來政績的優劣得失,以定下之後的升遷貶謫,因此每到年末,都是吏部最忙碌的時候。

當然,今年有點不同,今年的吏部從入秋之後便一直很忙,忙著秋季的各科科舉,忙著科舉放榜後的銓選,然後無縫銜接,便又到了年底的考課。

當然,這麼忙的吏部,漏掉些許小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車夫將馬車停到官衙外那一眾車馬中。

“我就不下去了。”

樂安抱著暖爐,全身從頭到腳包裹地嚴嚴實實,幾乎隻露一雙眼睛在外麵,此時則又理直氣壯地對睢鷺如此說道。

“好。”

睢鷺笑著應了一聲。

應罷,便拿了一柄傘,樂安還似模似樣地給他披上狐裘,戴上兜帽,然後他便下了車,撐著傘,踩著地上已被踐踏成冰的積雪,一步步走進了吏部官衙。

樂安倚在車窗邊,看著睢鷺挺拔如雪鬆的身影在飄雪中越來越模糊,直到進入官衙,再也不見。

*

“勞駕,我找黃驤大人。”

睢鷺一身風雪進了官衙,雖然他未穿官服,未出示任何證物,但他穿綢著錦,外麵的狐裘更是成色上好,因此,一路走來,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的吏部,雖有人抬眼看他,卻並未有人阻攔。

此時,他摘下兜帽,攔住一名吏員,說出來意。

那小吏突然被攔住,起先還有些不耐煩,然一抬頭看見他身上狐裘,臉上便笑開了花。

可當視線再上移,看到睢鷺那張臉後。

小吏猛然收了笑,隨即,便如遇洪水猛獸般縮了縮身子,但隨即還是鎮定下來,臉上硬是又擠出一抹笑。

“好嘞,那請您先跟小的去廂房稍等,小的這就請黃大人過來。”

說著,便要引睢鷺去房間。

然而睢鷺擺擺手:“不必。”

他說道。

“我就在這裡等吧,隻是說幾句話,用不了多長時間。”

小吏看看大堂裡來來往往的人,奇怪地瞟他一眼,但隨即悄悄撇撇嘴,抬頭又扯出笑:“好嘞!那您稍等!”

說罷便去叫人去了。

竟從頭到尾未詢問睢鷺的身份姓名。

不過也對。

如今的睢鷺可已經不是以前寂寂無名的睢鷺了,如今,認識他那張臉的人可不少。

便如此時,他在這人來人往的吏部大堂裡,一摘下兜帽,跟那小吏對話的間隙,便已經有許多人注意到他,而等到確認他的身份,看他還在堂中筆直的站立著,便有越來越多的視線明明暗暗地投過來,帶著或掩飾或不掩飾的探詢。

——還有質問和鄙夷。

樂安探聽到的那則流言,其實在老百姓中流傳地倒還不太廣,流傳最廣的,反而是上層仕宦和學子們之中。

畢竟考試做官什麼的,跟老百姓又沒多大關係,犯不著鹹吃蘿卜淡操心,可對官員學子來說,卻有著天大的關係。

原本人人追捧豔羨的不世之材,狀元少年,竟然可能是個欺世盜名的小人?

這如何讓人不鄙夷、不憤怒?

不是自己不如人,而是彆人使了卑鄙手段才超過了自己。

於是此時,無數針一樣的視線向睢鷺紮來。

睢鷺卻仿佛沒有察覺一般,就那麼安然自若地站在原地,靜靜等待,雖然他這般舉動反倒刺激了那些人似的,以致那些惡意的視線絲毫沒有隨著時間稍減,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及至最後,幾乎整個大堂的人都看到了他。

而睢鷺依舊毫無所覺般,安靜等待。

可是他沒有等到黃驤。

“哎呦,是駙馬爺?在下吏部侍郎林東奇,幸會幸會!實在抱歉,黃大人這會兒正忙著走不開,便由在下來招待您了,敢問駙馬所為何事?有什麼事儘管跟下官說,下官定會為駙馬轉達!或者要不然您再等一會兒,等黃大人忙完了,下官再叫黃大人過來?”

一個與黃驤年紀相仿的中年人,一露麵便對著睢鷺笑容可掬,如此這般地說道。

睢鷺看了看這位林東奇大人來的方向。

黃驤曾對他說過,他和另一位吏部侍郎職責不同,因此雖在同一官署,卻並不在一處辦公,兩人辦公所在的房屋方向剛好是相對的,可方才那小吏,卻是徑自便朝林東奇出來的方向去了。

——如此看來,吏部上至尚書侍郎,下至隨便一個小吏,都很是團結啊。

當然,是團結著在涉及他的事上,將黃驤踢除在外。

睢鷺笑了笑。

“無事,學生找黃大人也沒什麼事,找不著黃大人,找您也是一樣的。”他笑著對林東奇道,沒有隨著林東奇叫他“駙馬爺”的稱呼,以駙馬的身份自稱,而是以“學生”自稱。

林東奇是吏部官員,吏部雖不像禮部那樣主持科考,但銓選由吏部主持,林東奇更是主要負責此事的,因此新科進士在他麵前自稱“學生”,也是理所應當。

聽到睢鷺如此自稱,林東奇不為所動,依舊笑容可掬,堅持著:“哦?駙馬找下官有何事?請講請講!”

睢鷺笑笑,沒有繞任何彎子,直接道——

“林大人,學生想問,學生為何遲遲未接到吏部的銓選通知?聽黃大人說,此次銓選是由您主持的,那麼,不知是吏部太忙了?還是……林大人您忘了?”

*

睢鷺進去後,樂安便一直未放下馬車車簾,倚在窗邊,定定地望著窗外。

而和睢鷺在裡麵受到的眾多關注一樣,即便不進官衙,樂安乘著自家顯眼無比的四駕馬車,她又倚在車窗上,自然也很快引起許多人的注意。

“公主?”

有進出的官員看見樂安的馬車,驚疑地站定,隨即又看到車窗裡露出的那包裹地嚴嚴實實的臉,幾經猶豫忐忑後才終於試探地叫出聲。

樂安眯著眼看去,隨即拉下圍住臉的狐裘,笑眯眯跟那人打招呼。

“靳一擔?”

那叫做靳一擔的官員登時驚喜:“公主,真的是您!”

“是啊是我啊。”樂安仍舊笑眯眯又和藹地揮揮手。

靳一擔驚喜過望,忙跑到馬車前來,因為太急,還差點在被踩成堅冰的路上滑倒。

樂安見狀,便下了車,攙住了他。

“公主,之前您大婚,因實在路遠趕不過來,下官便未能成行,沒能慶賀您的大婚,昨日下官回來,正想著不日就上您府上拜訪呢,誰想這就碰上了!”

見樂安下了車,親自攙扶自己,靳一擔更加激動,聲音也愈發大了,即便是在這風雪交加,又人來人往的官衙門口,也顯得如此響亮而突出。

而聽到他的聲音,不少人都看過來。

然後他們看到了樂安。

“公主!”

“公主殿下!”

一聲又一聲驚喜的喚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有喜悅,有激動,亦有著心照不宣的隱忍。

樂安聽著聲音看過去。

然後,她也看到了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麵孔。

鄧州刺史王奉恩、鄯州長史羅經覺、劍南節度使孫一水、雁門縣縣丞路修遠、幽州左武衛大將軍單於明、宋州刺史周先白……

仿佛大婚那日的重演。

可又與大婚那日不同。

大婚那日,他們千裡迢迢,跋山涉水,隻為了她而來,雖合情卻不合理;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東南西北,聲勢雖大,卻還不夠大,因為還有許多如靳一擔這般實在太遠趕不到的,抑或是周先白這般政務太忙脫不開身的……

可今日不同。

今日,他們全在這裡。

今日,他們是回京述職的官員。

今日,他們正正當當,堂堂正正。

不必避諱什麼,不必顧忌什麼,就算是朝臣與公主又如何?舊日好友偶遇驚喜重聚有何不可?誰也不能說什麼,誰也無法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