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2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14967 字 4個月前

又比如盧玄慎,如今的盧玄慎風頭正盛,皇帝寵幸不說,整個盧家也幾乎全在了他掌握,於是即便年已四十“高齡”未曾婚娶且有各種隱秘揣測,依然不妨礙盧玄慎成為整個京城最炙手可熱的夫婿人選,不少高門貴女都指望著拿下這位金龜婿,不過盧玄慎一直不為所動,無論任何人任何門第想要聯姻,都直言相拒,而盧家那邊,被架空地已經毫無實權的盧攸,整天沒事兒乾也追著盧玄慎逼婚,仿佛將此當成了餘生唯一目標,想著法兒地往他身邊送人,為此鬨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也令京中人對盧玄慎到底為何堅持不娶妻而猜測紛紜,什麼好男風、陽X等小道消息更加甚囂塵上。

……

如此種種,樂安偶爾聽到幾耳朵,幾乎全是左耳進右耳出,渾不在意。

然後更加遠離了會聽到這些烏七八糟東西的場合,除了必要的祭天祭祖等,幾乎再不出席會聽到這些消息的場合。

而是更加深入民間,如真正的普通人一般在街頭民間遊蕩,以致京中人都知道了,想要找樂安公主,去公主府或其他高門大戶辦的宴會甚至宮宴都是沒轍的,得去大街上、去田地間、去工坊裡、去人群中找她。

因為她這種做派,因為她被普通百姓越來越多地提及和讚揚,京中甚至還又暗暗起了一些流言,說她在沽名釣譽,收買民心,不過這流言並未流行多久,甚至樂安都沒來得及聽到(原本負責探查消息的侍衛大半都被她派去跟隨睢鷺去瓊州,於是對輿情情報的掌控便弱了許多),便已經消弭無蹤,還是李承平自個兒巴巴兒來告訴了樂安,又說自己已經嚴懲了散播流言的人,樂安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兒。

儘管如此她也並不在意。

甚至沒有問李承平究竟是誰散布的著流言,盧玄慎?王銑?還是其他什麼看她不順眼的人?都有可能,但也都無所謂。

總之都是一概地令人厭倦罷了。

厭倦到某一天,當樂安就蹲在街頭,和一個雕版工聊雕版印刷時,眼角餘光看到有一匹高頭大馬,馬上的人似乎在看她,她抬頭望去,看見盧玄慎就坐在馬上,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的視線沒有一絲停留,仿佛隻是看到一條狗在牆角撒尿那般,轉瞬便移回了視線,繼續和那手舞足蹈的雕版工交流,沒有再看那人一眼。

後來盧玄慎又看了她多久,什麼時候走的,她統統不知道。

之後盧玄慎似乎還投了帖子,想要見她,也全被她置之不理。

她沒心力更沒興趣探究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她也絲毫不關心他怎麼想的,隻要他還還是一心為了皇帝,隻要他還能把盧家攥在手裡不讓盧家與皇權作對,那麼她就對他沒有絲毫興趣理會。

其他各色朝臣,甚至李承平,也皆然。

就連聶謹禮黃驤柳文略等人,樂安也愈發減少了與他們的來往,畢竟他們現在是李承平的臣,而不是她的臣。

如此春去夏至,夏往秋來,人越大,越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幾乎是一轉眼間,時光便從指隙悄悄溜走,翠華山上楓葉紅遍時,樂安與希微再次對坐品茗,突然意識到,睢鷺已經離開半年多,而希微便是去年此時回到京城。

“你今年怎麼不外出雲遊了?”樂安問希微。

往年,希微十年裡至少得有八年是在外雲遊的,好不容易回京城,卻最多也不過待半年,便又要收拾行囊重新出發,去尋訪那些樂安隻在輿圖上見過的名山大川,但今年,她卻一直沒有再動身啟程的意思,以致京城居然越來越多人想起還有李希微這麼個存在,甚至還因為樂安的不時造訪,讓一些找不著門路攀附樂安的人,曲折找到她這裡來。

“累了。”希微微笑著對樂安說。

“嗯?”樂安驚詫地看她。

希微白她一眼,“很驚訝嗎?”

她又歎一口氣。

“你看,我都五十歲了,這個年紀,折騰不動了,也到了葉落歸根的時候了,在外雲遊,縱使風景再好,山川再壯美,也不是吾心安處啊……”

希微說著,看著眼前的翠華山,和山外那輪廓巍然的京城,嘴角噙著一絲無奈的笑。

縱使對這座城、對這座城裡的人有再多厭惡和不滿,但這終歸是她的生長之地,她曾經厭惡這裡,所以遁入道門,所以四處雲遊,但兜兜轉轉數十年,曾經年少時的戾氣和熱血漸漸磨平沉澱,遊蕩已久的心靈也感覺到了疲累,於是正如落葉歸根,人終究也要有一個去處,而大多數人的去處,都不是那些秀美壯麗的他鄉,而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因為故鄉有熟悉的風景和人們,有著心靈的安棲之處,她,也不例外。

樂安怔怔看著希微。

是啊,希微都已經五十歲了,她比希微小了八歲,所以如今是四十二歲。

希微已經累了,所以她要葉落歸根,在這座城,在這座觀,平靜安穩地度過剩餘的一生,因為這是她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縱使有再多怨恚,再多不喜,也終究是割舍不下。

——那她呢?

與希微相比,明明她與這座城的羈絆糾纏更多更緊密,她真的能在一生已過半的時候,毫無牽掛地舍棄這一切,去到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嗎?

那裡會是她的歸處嗎?

“想什麼呢?——不會是擔心你那小駙馬有沒有在瓊州給你戴綠帽子吧?”

希微的聲音猛不丁地打斷她的遐想,她笑笑,回她一個“是啊是啊怎麼辦我好擔心啊”,得到希微一個“我信你才怪”的白眼後,又笑著低頭,牛飲般猛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卻不料動作太大,將漂浮在茶麵上的茶葉都喝進了口,當即嗆住,然後將整口茶水都噴了出來,其中一小半都噴到了希微的身上。

希微看著被茶水噴濕的道袍,黑著臉,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不會真擔心那檔子事兒吧?”

樂安回過神,搖搖頭,笑自己,又對希微搖搖頭,道,“不是。”。

如果……隻是這麼簡單的事就好了。

*

從翠華山回來後,樂安便有些不一樣了。

這是冬梅姑姑觀察得出的結論,其具體不一樣之處體現在,樂安突然又對那些熟人們辦的宴會有了些興趣,會挑挑揀揀地參加一些宴會,還主動請了交情好的幾個朝臣如聶謹禮等在府中小聚,人也不像前陣子那般,經常無精打采地模樣——自從婚前那一遭後,冬梅姑姑便額外注意樂安的心情狀況,加之睢鷺臨走前還特意跟她囑咐過,因此這次冬梅姑姑便及時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但注意到也沒有辦法,無論冬梅姑姑說什麼安慰開解的話,樂安都仍舊是那副模樣。

但現在,也不知怎麼,她突然不再無精打采了,就連聽她說那些從老姐妹口中聽來的朱門八卦時,都又像很久以前一樣津津有味了。

冬梅姑姑尋思著莫不是駙馬在信中又施展了什麼靈丹妙藥,才讓樂安好起來,又或者是希微道長的功勞?

但不論是誰的功勞,隻要公主好起來就行!

冬梅姑姑歡欣鼓舞。

這個變化,李承平也察覺到了。

自睢鷺走後,李承平登門見樂安的頻率,便與樂安成親前無異,甚至比之前更甚,隻要有空,他總會來公主府看看樂安,和她說幾句話,甚至也會向她詢問朝政上的事,甚至主動問她要不要乾預一些朝事。

他急切想修複兩人之前產生的那一絲裂痕,以及填補睢鷺離開後她可能會有的孤獨幽怨,但是樂安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她對他言笑晏晏,仿佛一切都未發生,她和他之間從來沒有過嫌隙,仍舊是最親密的親人。

但是李承平的確感覺到了。

她的厭倦和不開心。

哪怕對著他笑,可笑裡也全是敷衍和漫不經心,就好像他是不得不應付的差事,是胡攪蠻纏不得不哄著的小孩子。

他想讓她像過去一樣指點甚至批評自己,讓她走在前方,引導著自己,可是她已經不想在走在他前方,甚至不願與他同行,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說好,不會提出任何異議,仿佛那些順從的朝臣。

可是,這分明不是她。

她也並非真的對他如此順從。

她隻是厭倦了他。

不獨是他,連同這座城,和這座城裡的許多人,都被她厭倦了。

她想離開這裡。

她想去那個遙遠的瓊州。

李承平看出了她的心意。

所以愈發不安和惶恐。

可是她不說,不表現,他便也沒有勇氣揭穿,更沒有勇氣說,姑姑,你去吧,去那個地方吧,不必再管我了。

然後便一直自欺自人到現在。

但現在,樂安看著他的眼神終於變了。

變得不再敷衍,不再漫不經心,變得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會嘴角噙著笑,縱容又珍惜地看著他,會仔細認真聆聽他的話,會分析他作為的得失,會指點他如何行事……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

就像兩人之間從未有過嫌隙一樣。

李承平大喜過望,他越發頻繁地造訪公主府,像小時候一樣依賴著她,將朝政巨細無遺地都說給她聽,甚至後宮有什麼苦惱也都說給她聽,他以為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他以為她已經斷了那個離開的念想。

直到某一天——

樂安再也收不到睢鷺的信。

那是平平無奇的秋日的一天。

京城已經入了秋,但樂安收到的睢鷺寄來的信,所描繪的卻還是盛夏的光景,因為瓊州與京城有著一個多月的“時差”,所以雖然幾乎每日都能收到瓊州來的信,信上的內容和睢鷺的處境,卻是隔了許久的,那最後一封信上,睢鷺說他要帶人去一處據說極為凶悍的山民聚居地,寫信的第二日就去,還開玩笑說希望這處山民的首領不要再看上他了。

但睢鷺的第二封信遲遲沒有到來。

起初樂安並未在意。

從京城到瓊州,山長水遠,哪怕是用官驛寄信,信件送遲了也是常有之事,雖然睢鷺是一天寫一封信,但樂安經常是好幾天收不到一封,然後又在同一天收到好幾封。

雖然這次,已經接連五六天都再沒有收到來信。

但也還算正常。

但五六天正常,七八天、十來天、甚至半個月呢?

連續半個月沒有收到來信,樂安終於按捺不住,甚至主動派人去離京城近的幾個驛站去問。

驛站卻說一個多月前的信早就都派發完了,就連新送來的信件也已經派送。

樂安還查了以往信件上,從瓊州到京城各地驛站的印戳,又找李承平詢問各地驛站有無什麼水旱災害可能導致信件堵塞延期。

得到的答案,卻是一切正常。

那麼隻剩下一個可能——

睢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