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女孩子並不能考取功名,並不能靠讀書讓家庭光耀門楣時,劉遂初問出了這樣的話。
教她的先生一時語塞,回答不出來。
於是劉遂初又去問祖父祖母。
而祖母,則鮮有地慈愛地摸著她的頭,說,讀書能讓她身價加碼,能讓她覓得一個如意郎君。
那時的劉遂初完全情竅未開,自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如意郎君。
可是,總算有了個目標。
既然是祖父母說的,既然是能與做官考功名並列的,那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東西。
於是,奔著這個模糊的、她自己也不甚懂的目標,她繼續讀書、玩鬨、成長。
然而,或許女孩子真不應該讀太多書。
這是後來,劉遂初腦海中曾無數次湧現出的想法。
因為書讀地越多,越明白,而越明白的人,越痛苦。
傻子是天底下最容易快樂的人,因為傻子不懂,天才是天底下最容易夭折的人,因為天才太懂。
書讀的越多,劉遂初越明白,當初先生為何語塞,以及祖母口中的身價加碼,以及如意郎君。
和讀書考功名的男人不同。
他們讀書,讀的書是拿來用的。
而她讀書,是為了裝飾的。
所以實際上,她並不需要讀書讀多好,隻要在讀書,隻要宣揚下書香門第、幼承庭訓的名聲,那麼“讀書”這個華麗的裝飾品,便戴在了她身上,便成為她華麗外表的一部分。
可是劉遂初不服。
她明明讀書很聰明,很用功,教她的先生說,她比許多他教過的縣學的學子還聰明。
如果讀書隻是個裝飾,那麼她的這份聰明豈不是無用又可笑?
她還記得自己那與姐妹們與眾不同的名字。
她還記得自己幼時那幼稚又可笑的因一個名字而起的小小優越感。
但如今,她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
她想讀書,她想證明自己沒有辜負自己與眾不同的名字,她想成為一個讓自己驕傲的人。
然而現在,她發現自己讀書並沒有什麼意義。
讀書是為了讓身上的羽毛更華麗些?
可笑死了。
她渴望證明自己。
她甚至拜托先生,將自己的文章混入縣學學子的文章中,讓縣學其他的教諭們批改,然後在看到朱批上的讚譽高興地心花怒放。
她仍舊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讀書,但起碼,她還在讀著,她還在尋找自己能找到的路。
也是這時候,她知道了睢鷺。
睢鷺啊……
那個少年,容顏從來都是眾人的焦點,就連他剛入縣學時,劉遂初的先生還特地感歎了句,說今天縣學來了個漂亮孩子。
但那時劉遂初並未在意。
小小年紀已經自詡看破了皮相虛偽的她,自覺自己不是輕易被皮相吸引的膚淺之人,因此甚至刻意地,仰頭嗤鼻,以表達自己對美少年的不屑一顧。
她第一次注意到睢鷺,還是先生。
先生說,你的文章很不錯,幾乎已經可以比過所有縣學學子了。
幾乎。
那就不是全部。
劉遂初很有求知精神,刨根問底,問先生為什麼不是全部而是幾乎,難道縣學裡還有比她還厲害的學子嗎?
然後,先生說出了睢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