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1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14001 字 6個月前

從京城一路南下,溫度便越來越高。

樂安離開京城時正是入秋,風寒已起,草木搖落,但是隨著車馬疾奔,窗外禿枝變黃葉,黃葉變綠蔭,而樂安身上的衣衫也越來越薄。

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正在離開那個她生長生活了四十餘年的地方。

轉而去向完全陌生的遠方。

但她也看到了曾經隻在輿圖上、書本裡、詩文中才能看到的道府州縣、山川河流,那些早就熟稔於心,卻從未真正見過的景色。

她一路乘車,而後又越大河,渡長江,在奔騰或平靜的水流中看著這片大地的兩條血脈流動,她過官驛,走小道,在本應草木搖落的深秋,卻看到無數深青碧綠,無數未曾見過的草木鳴蟲。

如果這是一趟散心的旅途,說不定她會興致勃勃,緩步徐行。

但這不是。

哪怕她拚命趕路,但那個地方到底太遠太遠。

遠到她本來篤定的心,在日複一日的趕路途中,都變得搖擺不定、患得患失起來。

假如他真的出事了……

不,他不會出事!

他說過的,他等她。

渡過長江,穿越兩湖,到得嶺南多山之地,道路變得越發難行,官道時有時無,而她為了快,又拒絕了繞遠走大道的建議,於是便常常要走小路,甚至下車,氣候環境也變得迥然不同,樂安看到過比她手掌還大的蟲子,堆積不知多少年的落葉和動物屍體,處處氤氳著腐敗氣息的深林,常常幾日幾日看不到人煙……

與從京城出來後的處處繁華仿佛兩個世界。

而瓊州,則是比嶺南更加原始蠻荒的地界。

樂安心裡愈發不安,路也越趕越快,哪怕身體已經越來越多吃不消的征兆,這樣,終於在時序即將進入深秋,而嶺南仍舊一片濃陰時,穿過重重山嶺,穿過兩廣福建,終於風塵仆仆到了離瓊州隻有一道海峽之隔的港口。

聽到她來的消息,廣州經略使查世辯早早在港口等候。

查世辯也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官員,紮根兩廣,離瓊州已不遠,因此在睢鷺剛剛疑似出事時,樂安便已經令人快馬給他送信,讓他派人到瓊州查探睢鷺的消息。

兩人見了麵,沒有任何寒暄,樂安開門見山地就詢問睢鷺的消息。

查世辯的臉色卻有些忐忑。

“殿下,卑職七日前收到殿下消息,當即便派了人去瓊州,但……派去的人一直沒有消息回來。”

樂安的心便一點點沉了下去。

然後,沒有片刻耽擱,便棄車馬乘船,向南而駛。

樂安沒有待在船艙,一直站在甲板上。

船駛上海麵後,便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南方有一座大島,起初隻是小小的一個黑點,若不仔細看,甚至會以為是海麵掠過的海鷗,但隨著揚帆船行,那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漸漸能看出一個島的輪廓,漸漸能看到那覆蓋全島的鬱鬱蔥蔥。

將近傍晚,船上舟師將桅帆全部升起,借著風,借著水流,高速向著那座島駛近,於是等到金紅的太陽半邊沒入海裡,雲霞將整個海麵染地金光燦燦,如千頃萬頃金波時,那座海島終於近在眼前。

樂安站在甲板上,遠遠地看到一個小港口。

與運河、兩廣等地的繁華港口不同,這個港口小而寒酸,說是港口,其實隻是用木板搭了幾條可供上下的棧橋,而且港口裡也隻有一艘船。

那艘船——

樂安抬起手,遮住過於燦爛的海上晚霞餘暉,朝前方望去。

就在她打量那個簡陋小港口的時候,那個原本安靜停泊在小港口裡的小船,突然動了,而且,是直直朝著她乘坐的這艘船而來。

那船很小,但速度卻很快,幾如離弦之箭般,方向沒有一絲偏移,直直朝著樂安的大船而來。

很快,樂安看到,那船上竟然隻有一人。

她的心忽然猛烈跳動起來。

那人那船背對著漫天滿海的霞光,叫她使勁眯眼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她就是有種預感……

小船乘著風,破著浪,終於接近了樂安的大船。

因為看到隻有一人,船上的護衛和水手也並不緊張,隻是在樂安身後站著以防萬一,而樂安,則直接站在了船舷邊。

小船越來越近。

近到隻有數十米遠時,兩條船激起的浪花形成的斥力開始將兩船往兩處推,樂安的船還好,夠大,但那條小船太小,這般的浪花便已經讓它在海水中搖晃顛簸,也讓樂安越發看不清船上的人。

樂安船上的舟師便吆喝著降帆停漿,而那船上的人——

一條勾爪輕而快地拋來,引得護衛和水手們急忙緊張上前,將樂安團團圍住,但那勾爪避開樂安,精準地落在了離樂安三米左右的地方,勾住了船舷。

隨後,那小船上的身影,便借著勾爪之力躍起。

如躍上海麵的遊魚,又如展翼戾天的飛鳥。

海上落日中,那矯健的身影渾身被染上金黃色,仿佛神佛金身般璀璨耀眼,提縱、跳躍,身形終於接近樂安船上,最後,一手抓著勾爪繩索,一手按著船舷,然後,身形借著這一按之力,拔高而起,如翻身的鷂子,穩穩落在了甲板上。

那一瞬間,樂安仿佛浮現許久,不,其實也並不久的之前。

那個少年攔下她的車駕,最後以那樣一個利落而漂亮的姿勢,登上她的車駕。

就如此時一樣。

她終於可以看清那人的臉。

他朝著她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而後,朝她飛奔而來。

樂安身邊,從廣州出發港口雇傭的當地水手們看著那人出人意料的身手,不禁都緊張起來,握住了手中的船槳,而那些跟著樂安從京城公主府的護衛們則又驚又疑沒有動,還有人揉了揉眼睛。

但不管他們如何反應,都阻擋不了那人。

風一般地,他越過幾個擋在樂安身前的人。

滿身攜著海風海水,攜著落日餘暉,撲到樂安身前,長臂一展,樂安整個身子便被他攏入懷中。

“哪裡來的刁民!快放開公主!”跟隨樂安上船的一個港口小官此時才終於回過神來,看著那個下著粗布裹腿、上身□□、膚色如即將落下的晚霞般的粗魯“漁民”,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地冒犯公主,便急忙叫了起來。

然後,就被一個公主府的侍衛捂住了嘴。

“你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樂安耳邊響起低到隻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聲音低沉渾厚如磁石,卻夾雜著說不出的歡喜和輕歎,隨後,耳邊和脖頸便落下雨點般的吻。

旁邊的水手們都驚詫地瞪大眼,手裡的船槳都拿不穩,“啪嗒”一聲掉下。

然後便被公主府的侍衛們一個個地拉走,離開了甲板。

“看什麼看,那是我們駙馬!沒見過兩口子親熱啊!”

雖然這駙馬變化似乎也太大了,他們自個兒一下都沒認出來。

*

甲板一下安靜下來,但樂安一點沒有察覺。

她想說話,但是緊緊抱住她的那人,親遍了她脖頸耳邊後,那吻又往前移,很快便堵住了她的嘴,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技巧,很快便將她拉入渾渾噩噩無法思考的境地,隻能隨著他的唇舌顛倒沉淪。

直到頭頂一聲海鷗鳴叫,她腦海才終於清醒過來,努力將口中這人的唇趕出去,然而,這人就是個流氓,舌頭又靈活又狡猾,她根本趕不出去,於是隻能放棄,轉而用手用力推那人。

簡直了,以前就知道這人雖然看著瘦,但其實衣裳一脫,腹部手臂全是肌肉,力氣大地要死,一隻手就能摁得她不能動彈,但現在——她覺得抱著自己的簡直不是個人,而是一座山!

推了好幾下,壓根沒能推動一點點,反而真切地感受到了他更加緊致結實的肌肉。

樂安眼珠一轉,抬起手,用指甲戳這人腋下,一戳,再一撓。

“噗!”

在她口中作亂的唇舌終於退出,然後頭頂響起一聲忍不住的笑。

樂安這才能抬起頭,咬牙切齒地、恨恨瞪著這人。

“睢鷺,你個混蛋!”

眼前可不就是睢鷺這個混蛋?

不過,是模樣變到讓她幾乎都認不出的睢鷺。

樂安記憶中的睢鷺,身形高挑瘦長,皮膚雪白如脂,眉眼五官俊秀絕倫,哪怕身著粗布爛衫,也是灼目耀眼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絕世美少年。

但眼前這人——

一年過去,本就頎長高挑的身軀竟然又高了一些,整個人已經比樂安高了將近兩頭,但是身體卻沒有因為長高而顯得愈發瘦,因為,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背脊、胸膛、腹部……滿是石頭一樣結實的肌肉。

雖然還不至於到“壯漢”的地步,但怎麼也跟瘦弱沾不上邊了。

而變化更大的,是膚色。

原本凝白細膩,如鹽似雪的皮膚,赫然已經被曬成了近深褐的古銅色,傍晚的霞光一照,整個人便成了個赤金銅人般,再加上那裸露的上身和肌肉、甚至還帶著泥點的下身褲子和綁腿……

也難怪那港口小官把他當成不知哪兒來的刁民了,畢竟誰都知道,她樂安的駙馬靠一張“小白臉”出名。

不過是一年沒見而已。

眼前這個人,已經完全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少年。

而是一個男人,一個完完全全,頂天立地的男人。

——可依舊是個混蛋!

“混蛋,我咬死你!”

想起這一路的辛苦、忐忑、擔憂……樂安再也顧不得品鑒自個兒駙馬的皮囊和以往的風情哪個更有魅力,恨恨說了一句後,當下便抓住睢鷺的胳膊,毫不含糊地張口便咬!

就他這守在港口,一看見船就來接的架勢,說他不是故意的,她名字倒過來寫!

樂安這一咬絲毫沒客氣,雖然咬到的都是肌肉,但很快便感覺咬破了皮,甚至有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然而睢鷺仿佛感覺不到一般,又仿佛剛剛她撓的那一下作用還在持續一般,任她咬不說,還笑,笑出聲,笑地整個身子都抖起來!

於是還是樂安自己趕緊住了口,然後看著睢鷺胳膊上那個被自己咬破皮、透出紅色的牙印又懊惱——瓊州可不比京城,這裡多蚊蟲多瘴氣,據說一點小傷口都可能會感染成大病,甚至因此丟命都有可能。

“沒事,不解氣的話就繼續咬。”

睢鷺看著樂安臉上表情,哪裡會想不到她在想什麼,然而依舊毫不在意,甚至笑嘻嘻地將另一隻完好的胳膊伸到她麵前讓她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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