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囊做的雅致,是張氏的女紅。裡麵,隻塞了滿當當的銅錢,怪沉的,嘉柔靦腆說:
“我從涼州來時,姨母給我備足了財物,多謝郎君好意。”
言下之意,是不願意花費他的了,桓行簡在掌心掂了一掂,踱步到嘉柔身側,聽她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故意撣了下她的長睫:
“跟我分這麼清?何必呢,我人都是你的了,還需計較財物?”
嘉柔朝後退步,羞窘異常,一句話說不出隻是連連搖頭。桓行簡笑著朝外頭一看,轉頭對她說:
“你的小情郎送你禮物了,一道去看看?”
說著,看嘉柔那副欲說還休無助的模樣,心猿意馬起來,把人朝懷間一攬朝她潔白耳垂那微吐氣息,十分促狹:“還是等一下再出去吧,我看你若是懷了我的種,可怎麼嫁人?”
榻上平息時,嘉柔腿間細肉仿佛仍在抽搐不已,她哭到嗓子乾啞。此刻,再無半分力氣,隻能由著桓行簡為自己慢條斯理擦拭,緊閉雙目,手遮在臉上不肯看他。
“柔兒?”桓行簡笑著把她兩隻手拿開,對上那雙淚眼,也是一怔,“我說了,不會讓你嫁個病秧子毫無樂趣,說到做到。”
嘉柔臉色潮紅,嘴唇卻是白的,頹然問:“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傻姑娘,”桓行簡目光停在她臉上,“我看上你了,這很難懂嗎?”嘉柔惶恐搖首,頭一偏,再不願說話了。桓行簡將她手輕輕一握,低笑,吻著鬢發,“彆怕我,你要我說多少遍才好?”
這個年關,日子也走得飛快。元日皇帝大宴群臣,大將軍隨即上表言伐蜀事宜,果然,引得朝堂上你來我往,唇舌交鋒,吵了個烏煙瘴氣也不見分曉。直到小皇帝拍板,定下開春伐蜀大計,太尉蔣濟等人力勸無果。
立春一過,洛陽帝都尚且未見春風消息,料峭的寒意,籠著高牆內外。大將軍劉融已命征西將軍夏侯至率大軍自駱穀入蜀,自己則領兵奔赴長安,揮師漢中。
如此一來,事發倉促,十萬大軍忽浩浩蕩蕩集結而至,關中及羌氐部落糧草輜重竟不能供應及時。漢中守將聽聞魏軍大舉而來,一對兵力,忙要退守漢、樂兩城,主將王平看出魏軍糧草不繼便拒此提議,而是吩咐人占據興勢以作犄角,跟劉融死耗,等蜀大軍來救。
眼見關中百姓都已經跟著軍隊挨餓,情勢絞著,夏侯至亦是進退兩難。中軍大帳裡,一點燈火搖曳,外麵已經有隱約鳥啼,陌上草薰,初生的白楊嫩葉,其綠漪漪,一陣陣似有若無的清氣被漸暖的東風裹挾入帳,讓人跟著清醒。
“子上,我想修書問太傅的意思,太傅一生戎馬並與蜀軍交手多次,眼下情勢,也隻有他能看得清楚了。”
夏侯至憂心不已,挑了挑燈芯,在案頭一擺紙筆就要動手。桓行懋這次跟他出來,身為副將,再加上雍州刺史郭淮、涼州刺史張既,都一副無可奈何的心態。
“將軍所言極是,隻怕太傅人在病中不知……”桓行懋同他一碰目光,低聲道,“太初,我父親人在病中我擔心的是他老人家也未必能如從前,目光如炬啊!”
夏侯至輕籲口氣,邊寫邊道:“不至於,太傅胸有丘壑,便是病了也遠勝常人。倘是此仗慘敗,我何以謝天下?”
把個桓行懋聽得更是無語,暗道太尉等人勸阻時怎不見聽?這仗慘敗是必然了,早知此日,何必當初?卻念在同夏侯至是少年交好,不肯讓他難堪,隻在心裡把劉融楊宴等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信送出時,魏軍後路已被蜀軍切斷。此時的洛陽城,本已是桃紅李白,綠疇如畫,瀝瀝鶯語叫的婉轉多情。隻自立春過後,洛陽城忽起瘟疫,蔓延極快,疫情如此急迫,桓行簡每日都有所耳聞死人之事,從宮中返家,一路見街道房門緊閉,無人敢出,生生將一個明媚如許的春過的如慘淡寒冬。
仔細算來,這並非是洛陽城發生過的頭一次大疫。
桓行簡把洛陽城內情形一說,桓睦剔透淡漠:“魏武年間,京洛大疫,亡故者十之五六,門扉做棺,縞素成雪,自漢室微末以來又何止這些亡魂死魄?”
話雖如此,吩咐桓行簡道:“我雖蟄居不出,亦不敢坐視不理。比彆人多活的這幾十載年歲勉強多些見識,我看此次瘟疫,與洛陽氣候多變不無關係,並非熱病,唯恐是傷寒肆虐。讓人去宮中知會太醫,除卻藥物,一集中焚化屍首;二隔染者;三則鑿深井取水;四則衝洗街道。否則,如此天災,很快就要三公擔這個德行的虛名了。”
一語點破,桓行簡冷笑兩聲:“劉融騎虎難下,現在還有心思管洛陽的天象有異?父親如何回的太初?”
“劉融敗局早定,一切不出我事先所料。太初修書問計,即便我命其撤軍也為時已晚,”桓睦說到此處,嘴角一動,臉色格外陰沉,“關中我經營多載,隻此一役,損我良將害我百姓,蠢貨!”
修書問計?他怕是也慌了神沒個主意,桓行簡心裡冷嗤。
鮮見父親作色,沉默有時,說道:“西北屯田,有幾位將軍在,傷了的元氣加以時日定會補上來,父親不要太過憂慮了。”
等他出來,命人去宮中給相熟太醫送話。步子一調,往嘉柔的園子裡來,她這裡,梨花似雪,豔杏燒眼,紅紅白白的滿目如屏。當日彩綢裁的燕子以作迎春之物,還在剪剪輕風裡兀自飄揚,俏皮可愛。
她倒是手巧,桓行簡微微一笑,看園中並無嘉柔身影鬥草,知那是她的最愛,常與阿媛兩個坐於芳草地全神貫注。這時,連阿媛也不見,靠背欄杆那隻有幾個婢子剪花弄鳥。
在一眾見禮聲中,桓行簡手一擺,簡單問幾句園子裡防疫諸事,婢子一一答了,他才問:
“女郎和阿媛呢?”
話音一落,眾人為難地麵麵相覷,隻道不知,忙把在偏房拾掇艾葉的寶嬰叫來,寶嬰一麵拭手,一麵拍打了兩下裙子,跑過來,用一道疑惑不已的語氣說道:
“薑姑娘出去了,是衛家的郎君請她,衛家郎君說已跟郎君請示過,說請薑姑娘踏青,他盛氣淩人的,奴也不敢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