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執著,桓行簡的手指移開往她朱唇上一按:“我說了,不行。我桓行簡還沒到遇事需要自己女人去拋頭露麵的地步,不許再提,再提,我真要怪罪你了。”
嘉柔含羞把頭發抿了抿,眼眸柔波蕩漾:“大將軍怕我有危險是不是?”說完,兩隻眼固執地等他正麵回應。
桓行簡一捏眉心,無奈笑道:“是,你安心呆著就好了,你小姑娘家,老想男人的事做什麼?”
“我跋山涉水來找你,你不高興嗎?”嘉柔此刻不知怎麼了,話突然很多,偏要問出個一二三似的,又岔開了話題。
眼前人鬢如鴉羽,眸勝秋水,這麼無限依依地望著自己,眼裡似是眷戀似是信任,桓行簡的眼神不禁變得溫柔幾許,縱然山河壯麗,可若有佳人在側良辰作伴,這樣的一生,恐怕也再無遺恨了罷?
“高興。”他用唇碰了碰她光潔的額頭,摩挲兩下,柔聲問,“你不餓嗎?軍中飲食我怕你吃不慣,要不要我命人去附近鎮上買些點心?”
最近的鎮子,少說也得幾十裡地,嘉柔手底慢慢撫著他的鎧甲,笑道:“大將軍這是要做個昏君了?我要是要吃,難不成還真給我去買?”
說完,鼻子一皺笑他這兩句客套話,桓行簡便也笑了。
此話不再提,到晚飯後,看桓行簡又在帳子裡跟眾人議事。她悄悄摸向關阿梅嘎的帳子,剛進來,就對上了雙雪亮的眼,阿梅嘎那張俏臉上罩著層怒火,嘴巴依舊被塞得嚴實。
嘉柔換了女裝,一斂裙,蹲下身替她鬆了口。被撐許久,兩腮都麻了,阿梅嘎腦子都跟著鈍了,疑惑地把嘉柔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她進帳時,隻瞥到有一二眉清目秀的幕僚在旁,壓根沒多在意。此刻,見嘉柔一個少女孤身來到身邊,沒好氣問:
“你是誰?”
嘉柔卻用羌語回答了她:“我是被捉來的。”
阿梅嘎一驚,仔細看嘉柔這容貌,不由嫉妒起來,她生的真美,可分明是漢人女子呀。
“啊,你,你是魏軍的營妓?”阿梅嘎忽恍然大悟,很自信地問道。嘉柔臉一紅,卻隻默默點了頭,垂首時,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抬頭,眼睛裡已經水波盈盈,操著一口不太正宗的羌語將自己在邊鎮長大又如何被魏軍俘來的瞎話倒苦水似的全都說給了阿梅嘎聽。
“你來找我做什麼呢?”阿梅嘎不禁問她,腦子慢慢活泛過來。嘉柔一雙眼睛裡儘是哀愁,幽幽道:“我快要被殺了。”
“什麼?”阿梅嘎聽得越發糊塗,嘉柔耳根紅透,鎮定說,“有兩個將軍都看上了我,他們爭執起來,可有人卻說我是禍水,要殺我。我死了,就不會惹那麼多麻煩了。”
阿梅嘎冷笑:“漢家的男人真是孬種,誰看上了你,就憑本事去掙贏得你的心,他們不去比出高低,殺你乾什麼?!”
嘉柔心中喟然,目視著阿梅嘎,聲音放得越來越低,兩人也似乎越說越投緣,等嘉柔對她耳語幾句,阿梅嘎雖將信將疑,可自己身陷囹圄似乎也不失為一條出路,索性按她說的照辦。
營寨裡燃起了篝火,衛會眼尖,一眼看到了帳子裡走出的那一襲纖纖身影,不是嘉柔又是何人?他嘴角扯了扯,半途將嘉柔攔下,出乎意料的是,嘉柔卻一臉平靜地先開口了:
“衛郎君,我正想找你幫忙。”
衛會驚詫:“什麼意思?”
嘉柔不好意思吐出口氣,往旁邊走了走:“今天,你在帳子裡跟大將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本想讓我做什麼?”
“好啊,你偷聽!”衛會立刻反唇相譏,嘉柔不跟他計較,“大將軍跟你們議事,當時,根本沒避我,是我自己要走的。我聽見了,大將軍也不會怪罪。”
話倒不假,衛會悻悻地瞄她一眼,又追問道:“你去見那個羌女做什麼?”
他態度傲慢,一如從前,嘉柔佯裝不見,而是說:“大將軍當務之急,是處理了羌王的事,你想不想為你的明公分憂?”
“廢話。”衛會翻她個白眼,斜睨嘉柔,“隻是,大將軍舍不得你,我主意再好,有什麼用?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四下雖黑漆漆的,嘉柔還是驀地紅了臉,她咬咬唇,坦誠道:“你今天說的那些,我也很認同,我跟你一樣都想大將軍能快去解圍。所以,才想跟你商量這件事。”
衛會這才正眼看她,卻很是精明先問:“看來,你我是想到一塊去了?不過,到時大將軍怪罪我可承擔不起。”
“你放心,算我的。”嘉柔神色認真,想打消他的顧慮。
衛會心裡嗤笑,做了個“請”的動作:“薑姑娘,借一步說話吧。”
篝火明亮,四下已經飄溢出烤肉的香味,嘉柔回到帳中時,桓行簡微微表示不悅:“去哪兒了?”
她笑著過來,給他捏一捏肩膀:“我聽有蟈蟈叫,想捉兩隻呢,明月奴給我編的小籠子正好能拿來裝蟈蟈!”
“孩子氣,”桓行簡輕笑出來,她一雙手,柔弱無骨的,跟瘙癢的呢,桓行簡把她動作一阻,“好了,跟我一道用飯,走,去吃肉。”
這一回,兩人就著火光,依偎私語,桓行簡略飲了半碗酒,嘉柔卻頻頻敬他,十分反常,他把她臉一捏:“你搞什麼鬼?”
嘉柔吐氣如蘭,湊到他耳畔,羞赧道:“我喜歡看大將軍有醉意,那樣,人顯得溫柔。”
放在平時,倒很有情調,可桓行簡此刻心不在焉的,明顯有心事,敷衍了她兩句,倒也給麵子,飲了她敬的。
兩人回到營帳,洗漱過後,桓行簡又看了半晌軍務,眼眶發脹,便擁著嘉柔倒在了床榻上。她氣息柔和,體香幽幽入鼻,桓行簡莫名覺得自己倦意很深,摟緊了嘉柔,有一搭沒一搭跟她低語幾句,就此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酣沉,等到天光微亮,桓行簡遽然睜眼,手下意識一摸,枕邊人不在。
喊了兩聲“柔兒”,卻見石苞一臉畏葸地進來,訕訕的。
桓行簡更衣下床,一麵走到水盆前,掬了捧冷水消除睡意:“她人一早又去哪兒了?”
石苞猶猶豫豫的,一咬牙,答道:“薑姑娘去見羌王了!”
桓行簡遽然一驚,抬起臉,水珠子還都掛在眉峰上:“你說什麼?誰放她出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