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雖有些失望,但也隻能遵命。
諸葛誕的官衙裡很快迎來了另一個信使,他滿腹狐疑,展信一讀,心大驚,倏地把信一攥,神情變得晦暗。凝思半晌,他又將皺巴巴的信展開了細讀一遍,沒錯了,張敢竟不知何時被桓行簡收買,那麼,他就真的不必再遲疑了。
張敢既知壽春有變,能把信送到自己這裡,更能送去洛陽。說不定,桓行簡已經知道一切,張敢替大將軍提前將自己架到了火上,諸葛誕一搓臉,喊來了人:
“去,把毌純派來的使者殺了。”
他在案頭匆匆擺筆墨,要給桓行簡去信。
如他所想,桓行簡的確很快收到了張敢的書函。公府裡,隻虞鬆在,桓行簡看完信,很鎮定,這一日他早想過會來。毌純不會坐視不理,淮南的大權他也不願放,就算他不反,桓行簡也打算要把他逼反。淮南重鎮,權力在一群不忠於自己的人手裡,他怎能安心?
那道森寒目光定在信上,桓行簡忽冷笑了聲:
“石苞,你帶人去太學把毌宗先給我抓起來。”
石苞這一去,很快有了音信,毌宗竟從洛陽城跑了,人不在太學。桓行簡聽了隻道:“天真,他父親要是敢起事我定饒不了,他這個做兒子的,以為自己能跑哪兒去?”
“那……”石苞在等他的指示,桓行簡一起身,“不急,慢慢找,讓他多活幾天。”
“毌純呢?”
“也再等等,他大旗還沒舉出來,我等他先動。”桓行簡順手拈起一枚棋子,在手裡把玩著,一副很能沉住氣的樣子。
但他同樣清楚,淮南不能失,淮南一旦亂了,吳國必趁機來犯,再引得薑維出兵隴右。到時,他便處於虎狼環伺之境了。
果然,沒出幾日,毌純以清君側起事昭告天下,借太後詔書列舉桓行簡罪狀。而桓行簡也收到了諸葛誕的書函,他殺了毌純的信使,並向朝廷宣布毌純李蹇叛亂。如此,釋放出的信號足夠彰顯忠心。
天下有變,大將軍府前院又變得緊張起來。
在召集幕僚的空檔,桓行簡抽身來看嘉柔母子。有了上次的教訓,嘉柔再不敢給孩子多穿,大奴穿著輕軟的一層,不睡的時候,很有精神,兩隻漆黑的眼睛已經知道同人對視。
帳子裡,掛著個花球,嘉柔便伸手一彈一彈的,逗著他。她嗓子有點啞,給大奴唱歌謠唱的,一支接一支,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
胳膊伸酸了,嘉柔將駝鈴從匣盒裡將駝鈴掏出,一晃,清脆的聲音斷續響起來了:
“大奴,好聽嗎?等你長大了,讓大將軍教你騎涼州的大馬,你敢嗎?”嘉柔格格直笑,認真問大奴。
大奴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母親,忽然,嘴角一彎,嬰孩生平第一抹笑容便這樣映在了嘉柔眼中。她一愣,隨後驚喜地大叫,“崔娘!崔娘!大奴他會笑了!你快來!”
話說著,一股熟悉的沉水香襲來,嘉柔抬頭便看見桓行簡已走到眼前,他彎下腰,將大奴抱起,一雙溫柔眼裡儘是濃濃的笑意:
“我看看,大奴會笑了?我是爹爹,大奴,笑給爹爹看看。”
兩人再怎麼逗,大奴卻隻是一副安靜懵懂的表情了,嘉柔嗔道:“大將軍一來,他就不笑了。”
桓行簡笑著又把大奴臥下,握住他小腳丫,柔軟如雲,他忍不住親了又親:“怎麼了,見到爹爹不高興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進大奴的掌心,嬰孩立刻有了反應,緊緊攥住,像是興奮,兩條小腿用力蹬了一蹬,蹭過他胸膛。
窗子底下忽響起石苞的兩聲輕咳:“郎君?”
很掃興,桓行簡不得不停止逗弄孩子,對嘉柔道:
“我回頭再過來。”
嘉柔下意識往窗外瞅了一眼,她習慣他公務忙,說道:“大將軍去吧。”
桓行簡在她臉頰迅速啄了兩下,嘉柔沒躲及,將他一推:“大將軍還不去忙?”
看桓行簡似乎心情相當愉快地走出來,石苞犯了難,心裡十分忐忑,他苦著臉迎上去:
“值房裡人都到齊,在等郎君了。”
“嗯,”桓行簡邊往外走,邊問,“我讓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毌純的檄文傳到了洛陽。
石苞袖管裡就是那份檄文,快到值房時,他忽在桓行簡麵前一攔,硬著頭皮道:
“上頭陳列了大將軍十一條罪狀……”
桓行簡不屑一笑:“筆在他手裡頭,他就是寫出千條萬條也是正常。”說著,眉眼興致勃勃一揚,“拿來,毌純畢竟是做過東宮文學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怎麼罵我的。”
“郎君,”石苞慢吞吞把檄文取出,十分不情願的模樣,桓行簡很少見他這麼不利索的時候,皺眉道,“你磨嘰什麼?”
石苞腦袋一垂,隻聽自己的聲音直打顫:
“郎君看了不要動怒,這檄文,這檄文……”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道出後半句,“是出自夫人父親薑先生之手,他新做了毌純帳下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