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分流水(26)(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9170 字 8個月前

劇痛讓桓行簡臉色慘敗,他額頭瞬間起了一層滾燙的汗珠。

大寨裡一片混亂。

李虎率一騎仿佛從天而降,一記鋼鞭甩得淩厲生風,所到之處,無人敢擋。中軍大帳外為了保護桓行簡,早列滿了弓箭手,隻等他一靠近,就立馬射殺。

他數度逼近,又被迫退回,退時卻不忘扯著嗓門叫陣:

“桓行簡!我來殺你這亂臣賊子!”

叫得格外狂妄凶狠。

石苞已尋到李闖,兩句話就激得年輕人能提著腦袋上。果然,李闖把戰甲一穿,持一槊上馬就凜凜地殺了過來。

他不怕李虎的鞭子,都姓李,又都是差不多年紀,誰怕誰呢?

胯、下那匹烏黑油亮的駿馬精神抖擻著,隨著主人一聲叱吒,衝入陣中。李虎見對方不過一愣頭小子,心中不屑,揚鞭便如金蛇出洞纏上了李闖的長槊。

兩人力氣皆大的駭人,彼此相持,兩樣凶器像架在半空中,雨已停,半輪月亮爬上來,蒼穹上翻滾著濃墨重彩的雲,乍泄的清光,照著兩個年輕人血氣噴張的臉。

李闖頓了一頓,暴喝一聲,將李虎的鋼鞭挑開。李虎毫不示弱,很快持槍挺刺,一來一回,兵刃撞得亂響,兩人打得難解難分,不見勝負。

此時,鄧艾率一部趕來,老將軍橫刀躍馬,一開口,中氣十足:“小賊輩拿命來!”

李虎少年氣盛,哪裡肯受他這半老頭子的氣,猛地振開李闖的槊,一個掉頭,催馬疾上,出手迅捷無比,一槍直刺鄧艾。

鄧艾到底經驗豐富,靈巧閃過,他這一部猶似疾風和李闖一道很快將李虎的部下衝擊得七零八落,餘者跟進,打算圍絞李虎。

眼見自己人要被殺光,李虎氣悶不已,父親人呢?大寨裡鼓聲喧天,魏兵殺氣漸盛,似乎從當初的慌亂中回過神來。等不到父親的援兵,李虎遺恨不已,氣極之下,一夾馬腹,單騎衝開包圍往南逃去。

“人跑了!”李闖大叫一聲,看魏兵還在跟李虎殘部糾纏,二話不說,果斷追了上去。

李虎策馬如飛,李虎等人咬得死緊,眼見他馬蹄子一躍上了橋,忽來個回馬槍,反殺得遽然。

追的人馬頓時被衝亂隊伍,李闖也是一驚,馬尥了蹶子,險些沒摔下他。

其餘人卻沒他這樣的好定力,紛紛落馬,被李虎一連刺殺了十餘人。

趁此機會,李虎一騎絕塵很快跑得沒了蹤影。

“草他娘!”李闖飆了句臟話,他還沒打夠,棋逢對手,那跑了的少年人武藝似乎還在自己之上,不過自己這邊人多勢眾,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服氣。等鄧艾的人追上來,悶悶不樂道:

“讓他跑了。”

這一戰,幾乎糾纏到天色微醺,眼看要破曉,李蹇一部因夜裡迷路此刻才從北邊摸索著來了。

遙遙一目,察覺不對,李蹇暗叫不妙恐怕兒子已經敗走,連忙也調轉馬頭準備往東南去。

被魏兵發現,隨即追趕,鄧艾來不及請示桓行簡,兵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李蹇父子必是想往項城方向逃。要是把他一部滅了,毌純獨木難支,全軍覆沒指日可待!

大寨複歸平靜,石苞同眾人在揀點損失,見一飛騎回來,立刻問道:“怎麼樣了?”

“回司馬,鄧將軍率兵追殺李蹇父子而去!”

“李虎死了嗎?”

“沒有,讓他逃了!”

石苞很是失望:“李闖呢?”

“他跟鄧將軍一道去了。”

年輕人爭強好勝,石苞很能理解,他趕緊回大帳,頂頭迎上了從偏帳裡走出的衛會,衛會顯然知道這場突變,看看四下,問道:

“結束了?”

“鄧將軍去追李蹇父子了。”

衛會點點頭,夜裡,聽到敵軍竟殺進大寨他也是狠狠一驚。人在帳子裡,第一次手心沁汗,衛會知道自己不應該害怕,但殺到眼前的變故,還是讓他不自覺地緊張了。

奇怪的是,大將軍到現在沒露麵。

殺伐聲沒了,衛會選擇出來,他想見桓行簡。

大帳裡,嘉柔實在太過困倦,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到處都是聲音。桓行簡守在她身旁,修長的手指輕柔觸著她一根根肋骨,低聲問她痛不痛。

怎麼會不痛?嘉柔萎靡著,眸子裡有血絲,她一直看桓行簡那隻要壞掉的眼,他的五官裡,眼睛生的最好。健康時,那麼清,那麼亮,瞳仁漆黑如點墨,動人心扉,仿佛此生被他看上一眼也值得了。

他少年時,確實風采奪人。

但他要瞎了,掌天下權柄四海風雲的大將軍也抗拒不了命運,他注定變得殘缺。

這殘缺來得驟然,而伏筆漫長。

歲月就這麼淒豔得流滑到了這個節點上。

嘉柔突然輕聲問他:“你會死嗎?”

桓行簡在痛中儘力對她微笑:“你想我死嗎?”他的語調忽不覺染上冷酷,“太初事發時,有人求情,甚至後來的許允,也有人想求情。你看,那麼多人都想我死,現在,是你父親,你的毌叔叔他們都想我死。柔兒,你呢?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嘉柔痛苦搖首:“我不想,我不想大奴沒有父親。”

“你自己呢?”桓行簡聲如白刃,有種微小的脆弱。

嘉柔不再說話,她還是很難受,把臉埋在了枕頭裡。見她呼吸平穩許多,桓行簡便離開,他在案前始終維持著挺拔的坐姿,像坐化了般,闔著雙目,沉靜如水。眼睛帶來的陣陣疼痛,皆被他化解在咬緊的牙關中。

太傅說過,忍常人不能忍,方能成事。

這些年,刀山火海皆淌過,他有什麼不能忍的?

桓行簡沒有再讓醫官入帳,他不能亂了軍心。

聽到腳步聲,他知道是石苞,等人通報,讓他們進來,冷冷先啟口:

“石苞,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嗎?”

衛會微訝,他看看石苞,石苞卻隻出神地望著連眼睛都沒張開的桓行簡,傷感道:

“知道,等屬下稟完事,自會去領軍棍。”

作者有話要說:  原型走到這裡,離死亡已經隻剩一步之遙。寫到這裡,忽然就嚎啕大哭,媽的傅嘏,你讓他親征就是激他去送死。他這一輩子得到了什麼啊,連他媽兒子都沒有,他一共也就掌權不到四年,死在春天,整個家族生於不義,死得屈辱,誰都有理由唾棄。為什麼事情是這樣?我也不知道,就好像北邙山到現在還是會一歲一枯榮,我也不知道我喜歡的人們是否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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