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明天上午,大家來互助組開會,全體展家村村民。重複一遍,鄉親們,明天上午,大家來互助組開會,全體展家村村民。”
林開江說完了,又換成展建海,“鄉親們,明天吧,咱們要商量一件大事。我已經和那些年輕人說過了,他們回去也能給你們先帶個話,大家在家裡都商量一下,明天咱們再一起開會。家裡實在來不了的,就讓家裡長輩來,至少也要來一個人啊,都記住了。”
展建海說完,大喇叭發出一陣滋滋啦啦的聲音,然後又恢複了安靜。
展誌業他們在家裡聽著,正好展紅水回來了,展誌業連忙問他怎麼回事。
展紅水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展誌業,然後說:“明天我還要上山,爸,你去吧。”
展誌業點點頭,“行,我去。”
這一夜展紅旗都無比激動,好像壓根沒有睡著一般,天一亮,便匆忙起床,往互助組去。
路過周西裡家的時候,展紅旗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又想到他昨天晚上肯定又熬夜看書,也沒叫,就直接走了。
到了展建海家,林開江也已經到了,正在和展建海商量什麼。
展建海看見展紅旗,立刻說:“紅旗來了,快進去吧,你們來的夠早的。”
展紅旗愣一下,“我們?”
周西裡此刻從裡麵喊:“你怎麼起這麼早,早知道你起來了,就等一等你再來。”
展紅旗本還想著不叫周西裡,讓他多睡一會兒呢,誰知道人家比她還早呢。
可等展紅旗看見周西裡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人不是到的早,是一夜沒睡吧。
周西裡眼睛下麵一團黑,他本來就是展紅旗口裡的細皮嫩肉,這一團黑就更明顯了。雖然他努力睜著眼睛,但那眼皮隨時隨地都要闔上一般,困的也是不行了。
“你晚上沒睡?”展紅旗問他。
周西裡趕緊揉一揉眼睛,“很明顯?”
“反正我是看出來了。”展紅旗走過去,見他手邊放著一個小本,本子上密密麻麻記了一堆,中間還畫了很多的圖。
“你這是畫的什麼?”展紅旗問。
“大山。”周西裡指著他畫的其中一幅圖,解釋說:“這種地形叫撮箕地,有句話就是‘撮箕地,找水最有利’什麼意思呢,就是如果打井,到這裡來打,一打就一個準。”
展紅旗不敢相信的看著周西裡:“你從哪裡學到的?”
“書裡。”周西裡笑道,“還有很多呢。”
展紅旗向他豎起大拇指,讚歎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
周西裡卻麵色沉重的向外一指:“也不要高興的太早,我覺得啊,形勢不容樂觀。”
展紅旗順著周西裡手指的方向看去,外麵已經開始有人進來,他們進來的時候,臉色陰鬱,有的還一直在竊竊私語,不時的搖頭。
展建海已經迎了過去,他和林開江早就把家裡的凳子都搬了出來,還有幾把椅子,舒服的椅子專門留給村裡的老人,然後就是凳子和馬紮,年輕的,就隻能站著了。
老人們是村裡最具有話語權的,他們也都是來的最早的。來了之後就自己找了地方坐,卻都不發一言,隻是看著展建海他們。
展建海站在院子中間,扶老人們坐下,又和他們說了會兒閒話。林開江則是幫著招呼其他人,沒等多久,這院子就坐滿了。
展紅旗站在院子的最角落,此刻看著密密麻麻一堆人,更覺得壓力很大。
身邊的周西裡此刻卻朝外麵揮揮手,展紅旗抬眼看去,王氏也來了。
王氏笑眯眯的看著他倆,也找了地方坐下。
展紅旗便低聲問周西裡:“奶奶怎麼說?”
“放心,那可是我姥姥。”周西裡說著,對著門口揚一揚下巴,“你看誰來了?”
展紅旗連忙看過去,就看見了李春雁和展建德來了,後麵還跟著展誌明和展誌業。
展誌業雖然被攆出來自己住,可一旦村裡有什麼事,他還是要和李春雁他們一起出現。
再往後就是展冬英和馮巧,展冬英可在家裡閒不住,知道有熱鬨可以湊,便抱著胡小福跟來了。
胡小福眼睛倒是好使,早就看見了展紅旗,指著展紅旗喊:“姐姐姐姐。”
展冬英也看見了展紅旗,撇一下嘴,趕緊抱著胡小福往前走。
她走的很快,從展誌明身邊經過,就到了李春雁身邊,然後那胳膊肘戳一下她媽:“媽,你看。”
李春雁往角落望去,瞧見了展紅旗。
展冬英便說:“我聽人說,這裡麵還有紅旗的事呢。”
李春雁皺著眉,“她一個小孩子能乾什麼!”
展冬英搖搖頭,“誰知道呢,要不問問我二哥。”
“問他也問不出來什麼。”李春雁壓根就不想和這老二說話。
不一會這院子裡已經滿人了,外麵光禿禿的樹梢上也坐著人,還有很多小孩都爬上了樹,擠不進來就找個高點的地方看。
周西裡發現了天寶和紅錄,低頭對紅旗說了聲,紅旗也看見他們了,兩個皮小子坐在最高的那棵樹上,也不知道在聊什麼,聊的正開心。
展紅旗又四下找了一遍,卻沒看到人。
周西裡猜到了她在找誰,便說:“他沒來。”
展紅旗嗯一句,那邊展建海已經開始說話了。
展建海站在人群中間道:“相親們,今天把大家叫來,是想和大家商量件事。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咱們之前不是籌過一次修廟的錢嗎,這廟啊沒修成,我們就合計著,要不然就不修了?”
展建海話音一落,下麵的人便已經鬨了起來。
老人們依舊沒說話,倒是一些中年婦女在吵鬨,都不願意了,一直問展建海為什麼就不修了。
其中一個人聲音大的很,直接道:“這廟,年年修,就是為了龍王保佑我們。冬天沒有水,起碼開了春,水就來了,再多下幾場雨,那水豈不是更多。組長,你這麼做我們可就不同意了。你不修廟,這龍王是要怪罪的。”
“就是就是,這龍王一發怒,開了春也不給咱們送水了,可怎麼辦!”
“就是這麼說!”
“還不修廟了,這話也敢說,就不怕龍王怪罪。”
“龍王彆怪罪,龍王千萬彆怪罪……”
展建海隻是說了一個今年不修廟了,下麵已經鬨成一片,展紅旗在角落裡看著,希望已經被澆滅了一半。
展建海連忙道:“大家聽我說,不是咱們不修廟了,而是把修廟的錢,拿出來打井。”
“什麼?”其中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突然開口問,他手裡還拿著拐杖,說著話便已經把拐杖提起來,用拐杖指著展建海,“你再說一邊,要乾什麼?”
“打井。”展建海說。
老人拿著拐杖就往地上打,一邊打一邊說:“方圓多少裡,咱們四周就沒有一個村子能打出水來的,你還要打井?建海啊,你是不是瘋了,拿著我們的錢作啊!”
展建海立刻去安慰老人,“不是,你聽我說,彆的村子打不出水,不一定我們村子打不出來,是不是?我們還沒試過,總要試一次才行啊。”
“試什麼試,你這是拿著我們的命試啊。”
“就是,我家今年為了修廟,把口糧都賣了,本來就不夠吃,為了明年龍王送水來,還是咬牙賣了口糧,這下竟要用來打那沒有的井,我不活了!”
“是啊,不活了,反正也是要餓死,不如現在死了好。”
幾個婦女已經哭著鬨著坐在地上開始撒潑了。
林開江見狀,趕緊去拉,嘴裡嬸子大娘的叫著,把她們從地上拉起來。
展建海知道今天這會肯定開的艱難,可沒想到竟然這麼難,他一個互助組組長,之前在村裡說話還算可以的,誰知道,今天根本就控製不住這個場麵。
那幾個婦女一鬨,其他人也都紛紛反對,說要是不修廟就把錢退了,讓大家乾脆過年吃個飽飯,也彆想去打沒有的井!
展紅旗在一邊看著這怨聲載道又極力反對的一院子人,心裡急的不得了,眼看著展建海和林開江兩個已經要頂不住了,她一個腦袋發熱,就衝了出來。
“我同意!”展紅旗高舉著一隻手,在角落裡大叫。
原本喧鬨的院子,瞬間變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展紅旗身上。
院子裡還有一些對展紅旗不熟悉的,他們被這一聲叫喊唬一跳,回頭看到是個小姑娘時,又都紛紛轉過頭,繼續說自己的話。
展冬英便笑著對展誌業說:“二哥,你這姑娘教的好啊。”
展誌業沒接話,隻是瞪了展冬英一眼。
展冬英當著她媽的麵,更是誰也不怕,在一旁哼唧道:“你瞪我乾什麼,我說你教的好還不行了,非要說你教的不好才行?你看,村裡和她一樣大的姑娘,一個來的都沒有,就她,還跑這裡來湊熱鬨了。都多大了啊。”
展冬英又道:“還有那頭發,跟個小子一樣,那麼長的辮子,怎麼就給絞了。”
展誌業辯解道:“本來就通知的全村人來開會,紅旗怎麼就不能來了。如果說有不用來的,那也是你不用來吧,你都嫁人了,還來做什麼?”
展冬英立刻道:“我雖然嫁人了,可還是在展家村住啊。”
馮巧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揭她的短,“可每年籌錢修廟的時候,你不都是說你已經嫁出村了,已經不是展家村人,所以不用交錢嗎?”
展冬英被這麼一揭,脖子都紅了,旁邊偷聽他們吵架的人,也都轉過頭嘲笑一般的瞥她,氣的展冬英低聲叫:“我和我二哥說話,有你什麼事啊你插嘴!”
李春雁覺得這些孩子是真的給她丟臉,自己人倒是吵起來了,連忙製止:“行了你們,彆說了,也不嫌丟人啊。”
展紅旗見自己這一聲喝叫,沒有一個人在意,她乾脆從人群中擠過去,擠到人群中間,大聲又說一遍:“我同意打井。”
下麵終於有人說她了,“你一個小孩家,你同意有什麼用啊,還不出去玩去。”
展紅旗便道:“咱們村每年都修廟,可有什麼用?求神仙是好,可還不如求自己。咱們打好了井,就再也不用去隔壁村挑水了,省下的時間,能乾多少活?大家想過沒有?”
展紅旗說完,看大家夥一眼,見大家此刻都豎起耳朵聽了,便繼續說:“還有一點,咱們現在都是去鄰村挑水,可大家想過沒有,他們那邊的水也會斷流,一旦那邊斷了,我們還能怎麼辦!”
展建海見此刻竟沒有一個人反對,便跟著說:“對啊,就是這個理!”
“咱先不說去打水要看鄰村多少臉色,隻是說一句,他們那邊如果也沒水了,我們要怎麼辦!即使龍王保佑我們,開春利水河就會來水,那整個秋天和冬天,我們該怎麼過!”
展紅旗說完,下麵的人便開始議論起來。
展紅旗聽得大家的意見有開始轉變的征兆,她立刻又說:“我知道大家是怎麼想的,因為隔壁村沒打出來井水,所以咱麼打井也是白費力氣,可他們打不出來,咱們村也打不出來?不對!咱們村有井,很久以前,展家村的老祖宗就打出來過水!”
“既然以前能打出來,那麼咱們也能打出來!”
展紅旗話音剛落,下麵的人開始交談起來,年輕一點的,沒有知道村裡有井的,大家都互相問著知不知道在哪裡,還有說就算有井又能怎麼樣,也可能是打不出水的廢井。
展紅旗知道這個時候要推出來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她便喊一聲天寶奶奶。
天寶奶奶是打小就在展家村長大的,和嫁過來的女人不一樣,身上就代表著展家村的傳承。
展紅旗問道:“奶奶,咱們村原來有口井,對不對?”
天寶奶奶聽到問她,便實話實說:“有井是真的有。”
底下的人都亂做一團,也有人問有沒有水的。
天寶奶奶道:“有井,也有過水。不過那時候我還很小,我記憶中是有水的,可後來沒多久,井就枯了,再後來,大家乾脆把井給填上了。”
天寶奶奶說:“那井,應該就在展建中家。”
天寶奶奶說完又朝展紅旗說:“紅旗,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去看了沒?有沒有?”
展紅旗立刻大聲道:“有,我們都給挖出來了,奶奶,肯定是有水的井,不是廢井,那井石都砌的好好的。”
有點生活常識的人聽了這句就知道,如果是廢井,一開始就沒打出水來,後來的井石就不會砌,直接就給填上了。
聽了這些,所有人又都議論起來。
展紅旗連忙看向展建海,又朝那邊角落裡指一下。
展建海一眼就看見了周西裡。
展建海大聲道:“咱們村的老人應都記得當初修路吧,村裡修路沒有錢,也沒工人,是周家老爺帶人來給修的。”
這個大家都知道,不但老人們知道,小孩們也很多知道的,都是老人們給講的。
“周老爺給咱們修了路,又到處跑著給咱們建學校,這孩子們才有學能上。周老爺是咱們展家村的恩人啊,大家知道嗎,他的孫子,周西裡,現在就在咱們村,一是回來過年,二就是,來幫咱們打井來了!”
展建海這一說,就連那些一直不表態的老人,也都紛紛朝展建海手指的方向看去。
展建海又道:“他是大學生,讀的就是水利,水利大家不懂是啥意思對不對,就是挖井!”
周西裡一聽,心想完了,又給帶套裡了。
展建海就讓展紅旗去把周西裡帶人群中來,展紅旗早早就擠過去拉他了。
周西裡這下想躲也躲不了,展紅旗拉著他的胳膊往裡走,周西裡忙說:“怎麼突然就叫我了!”
“你先應著,要不然,他們根本不同意。”展紅旗小聲道。
“那應完了以後怎麼辦?”
展紅旗瞧他一眼:“當然是認真打井啊。”
周西裡被拉到展建海身邊,展建海還在那裡說呢,“我去見了周老爺,周老爺說了,打井的師傅他給咱們找,大家要知道,周老爺給找的,那肯定是最好的師傅。而咱們這小少爺,就給咱們找水源,大家說,這還不行嗎?還怕打不上來水?”
展建海說完,滿眼希冀的看向村裡人,大家都沒有說話,也不讚同,也不反對,隻是抬著臉看他。
展建海隻能說:“鄉親們,我就說一句,這小少爺是在蘇聯留學的,他時間可不多,過了年就走了,他走了,咱們以後就是想打,也彆想再找到人了!”
“鄉親們,你們說,這井是打還是不打,我展建海,就聽你們的!”
展紅旗和周西裡站在一起,肩並著肩,麵容凝重的看著大家。
整個院子本來還鬨哄哄的,可這一瞬間卻像沒了人一般,一片死寂。
誰也不想當那個出頭鳥。
就在這時,從高處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馮天寶正揮著胳膊,站在大樹上對著下麵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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