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紅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聽著外麵人來人去的,林開江走後, 又來了幾個人幫忙拿工具, 展紅旗聽見了她哥展紅水的聲音,想出去打招呼呢, 展紅水已經離開了。
後來村裡的會計也來了,過年準備集體核算,忙的他這些天也是腳不沾地的,匆匆忙忙來一趟, 又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隻有展紅旗一人未動,坐在那裡又看了許久的資料,把能用的上的, 都分門彆類的放在了一起, 想著等周西裡回來了,讓他再篩選一遍。
想到周西裡,展紅旗就覺得很感激他。他原本就是來展家村探望一下自己姥姥, 誰知道回來之後, 卻被展紅旗帶進了打井這個坑裡, 原本一個休閒的假期就這麼沒了, 還熬了幾夜, 這又跑學校求助去了。
展紅旗聽說過周家的家業到底有多大,展誌業告訴他們幾個,那時周西裡的爺爺周齊,捐了所有的家產, 醫院學校還有工廠,市裡縣裡包括下麵村裡,有多少學校都叫齊家學堂,隻要掛這這個名字的,都是周家出資建成的。周齊的事業做到最頂峰的時候,兒子周學鴻被送出了國,後來生下周西裡,而周西裡才是真正意義上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小少爺。
展紅旗此刻沒有辦法想象周西裡以前的生活。在她看來,周西裡在展家村的時候,一樣和展紅水在地上打滾,下河撈魚,也就剛來的時候穿的新鮮,一到了王氏這裡,王氏就給他從頭到腳換上農家孩子的衣服,在外麵玩鬨回來,一臉一身的泥土,根本就區分不出他和其他的人來。
展紅旗覺得這個周西裡還真的是新奇,是一個適應力特彆強的人。他回到周齊那裡,便是生而富貴的周少爺;到了展家村姥姥家,又轉身變成農村泥娃;那如果在蘇聯呢?
展紅旗想象著周西裡一身西裝,襯衣配馬甲,走在大學校園裡,說著她聽不懂的外國話……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展紅旗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時,就看見展建海的老婆正站在門口看她。
展紅旗連忙叫一聲奶奶。
展建海的老婆提了一籃子東西,站在門口笑著看展紅旗:“想什麼呢,一進來就看見你笑眯眯的,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展紅旗連忙擺手,“沒有沒有。”
展建海的老婆抬一下籃子,對展紅旗道:“中午吃紅薯,還有疙瘩湯,在奶奶家吃飯。”
展紅旗這才站起來,往外麵走去,看一眼天色才知道已經這個時候了,立刻說:“不了,奶奶,我要回家了,還有回家做飯去。”
展建海的老婆也不假留,知道這孩子要照顧她媽還有弟弟妹妹,便道:“那快回吧。”
展紅旗把門關上,趕緊往家裡趕。
原本以為回家又要挨罵一頓,可這次進了家,家裡人除了展紅水之外都在家,看見展紅旗回來,竟然不知道她一夜未歸,還以為她昨晚回來晚,一早又出門了呢。
展誌業也剛回來,正在喂林秀慧吃藥,展紅旗進去打了個招呼就說要去做飯。
紅花已經在廚房裡收拾了,見她姐來了,連忙把門關上,說:“姐,你跑哪裡去了,怎麼一夜沒回來。”
展紅旗這才知道肯定是紅花幫她給掩了過去,實話實說道:“我昨晚看資料看的太晚了,後來就趴在那裡睡著了。”
展紅旗去幫忙,小聲問一句:“咱爸媽都不知道,是不是?”
“嗯。我早起告訴他們你一早就出門了,他們也不知道。”
展紅旗走過去抱一下她這個可愛的妹妹,笑著說:“謝謝你。”
“反正你得注意安全。一晚上不回來,可把我嚇死了。”展紅花又添一句:“再說了,西裡哥哥又不在。”
展紅旗瞧向紅花,納悶問:“他在不在有什麼關係?”
“他在的話我就不用害怕了啊,反正你倆整天在一起。”展紅花道。
展紅旗覺得這話說的沒意思,很沒意思,連忙解釋:“我們也沒有整天在一起。”
“好好好。”紅花笑著看紅旗,“沒有沒有,你們沒有天天在一起。”
展紅花拿個白蘿卜就要擦,展紅旗看著蘿卜問:“今天吃蘿卜嗎?”
“嗯。”展紅花無奈道:“整天除了蘿卜土豆紅薯的,也沒啥可吃的。”
展紅旗接過大白蘿卜,“你彆做了,我來做,感謝你幫我瞞著家裡人。”
“不過,我隻幫你這一次,以後你晚上一定回家,要不然我太害怕了。”
展紅旗用力點點頭,“好。”
中午吃燉菜,無非就是蘿卜白菜一起燉,展紅水走之前說中午回家吃,展紅旗便往裡麵切了點臘肉,想讓展紅水吃的飽飽的,下午好乾活。
等著展紅水回到家,家裡才開飯,展紅水吃完飯又匆匆離開,他剛走沒多久,周西裡便回來了。
周西裡背了一堆的書來,也沒來得及放回家,便來找展紅旗。
展紅旗聽到周西裡的聲音,連忙跑出去,出門看見周西裡之外,竟然還有展建海。
周西裡笑著對展紅旗說:“正好碰到組長,我們一起回來的。”
展建海也是風塵仆仆,家也沒回,就直接跟著周西裡來找展紅旗,看見展紅旗後就一句話:“走吧。”
展紅旗愣一下,忙問:“去哪?”
“去我家。咱們商量點事。”展建海說。
展紅旗看一眼周西裡,見周西裡鄭重朝她點頭,展紅旗便大概猜出了什麼意思,回家和家裡說一聲,就跟著展建海和周西裡往互助組去。
展建海走在前麵,展紅旗和周西裡在後麵跟著,展紅旗見周西裡背著一個大包,拿手往上托了托,還挺重的,便問:“你這背的什麼啊,這麼重。”
周西裡卻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說:“你又剪短了?”
展紅旗摸一把自己的頭發,笑著說:“是不是快和你的差不多短了?”
周西裡卻瞟她一眼凍的通紅的耳朵,感歎道:“也不怕凍耳朵。”
展紅旗連忙摸一下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碰了,風吹著疼的很。
可她嘴上不肯承認,“不冷啊。”
周西裡懶得理她,想著來時幸虧家裡的曾媽給他塞了好幾個耳包,說這大山裡冷,又再給凍了耳朵。本來周西裡還堅持不拿,後來曾媽使勁給他往包裡塞,當時周齊和展建海都在一邊看著,他也就沒再掏出來。現在看來,幸虧沒有掏出來,這幾個耳包總算有了主人。
周西裡本來是回了趟學校,果然這一趟回去,同學們都走了,老師也回家過年去了,他這一趟撲了個空,連學校圖書館也上了鎖,什麼也沒借到。周西裡就想著乾脆回一趟家裡,他爺爺周齊以前是個泥瓦工,又帶過隊,認識的人很多,說不準就知道打井的事呢。
周齊一看見周西裡回家了,高興的不得了,想著他是回來過年了。讓曾媽趕緊多準備點好吃的,好好團聚過個年。誰知道這人卻說還要回展家村。
周齊就問他,還回去乾什麼,都要過年了,在家過完年再去也成。
周西裡實話實說,要回去打井。
周齊更不明白了,問他,打什麼井?
爺孫倆難得平心靜氣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周西裡原想著不知道又要挨周齊多少罵呢,肯定要罵他多管閒事病的不輕如何如何,可周西裡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之後,周齊難得一句話也沒說,就坐在那裡喝他的茶。
周西裡坐在另一邊等著他爺爺發飆,誰知道這才周齊卻沒有生氣,倒是又叫來曾媽,去把周西裡的棉衣給收好了,讓他拿走。
周西裡忙說:“我不拿棉衣。”
周齊瞪他一眼:“那你就彆去。”
周西裡不說話了,不就是拿個棉衣,有什麼啊,拿拿拿。
曾媽也是真的心疼這小少爺,一個大包袱裡裝了兩件厚棉衣,一件薄的,都是今年新做的。又塞了兩雙厚棉鞋,千層底,新納的。都包好了,又覺得少,剛織的棉襪來幾雙,最後又想起了耳包,趕緊又要塞。
周西裡連忙叫彆塞了,不拿了不拿了。
周齊就說他,你要不拿,過幾天我就找人給你送去。
兩人正僵著,展建海突然來拜訪了。
他開完會來的突然,沒想到周西裡竟然也在。
這下說話就方便了,展建海說了說他來的目的,就是想問問周齊認不認識好一點的打井師傅。
周齊立刻答應了,他來找師傅,不用展建海再操心。
展建海當然是不停的道謝,說這麼多年,多虧了老人家幫忙,給村裡又是修路又是建學校的。
周齊倒是不覺什麼,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心懷天下,恨不能做的更多。
周齊便把周西裡交給了展建海,臨走的時候又從書房搬來很多藏書,都是周學鴻以前看過的,可能能幫上忙。
周齊送展建海出了門,臨分彆時說那就把周西裡交給了他,也讓自己這孫子,多磨煉磨煉。
所以,展建海才會和周西裡一起回了展家村。
展建海走的快,轉頭看一眼後麵跟著的兩個年輕人,問紅旗道:“昨天開江先回來了,還拿了很多資料,你知道嗎?”
展紅旗趕緊追上去,回道:“我看了一些了。”
展建海沒想到她行動倒是挺快的,便說:“很好。”
“這一趟啊,我們去開會,先是在縣裡開,後來又作為代表,去市裡開。這一趟,我也感慨良多。華國建國這些年,彆的地方人民過的是越來越好,人人分了土地,有了土地就有了糧食。可到了咱展家村,即使分了土地,糧食也沒有多產,甚至還比往年少了許多。說到底,都是這乾旱給鬨的。”
展紅旗和周西裡在一邊聽著,都表示同意。
“我啊,就是一個農民,沒什麼知識,隻認得幾個大字,稍微難一點的,也不認得。咱們村一直沒有發展,也是我無能啊。”展建海歎氣道。
展紅旗連忙說:“組長,你彆這麼說。你帶著大家乾農活,成立互助組,農閒的時候,又帶著大家采山石,什麼活都是你第一個衝上去乾,這些咱們村人都知道。”
展建海搖搖頭,“苦乾蠻乾不是辦法,出力氣的事,誰都乾的了。”
展建海說著,又看向展紅旗和周西裡,“可這村子要改變,隻用力氣是不夠的,關鍵啊,還得是這裡。”
展建海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頭,然後又指一下展紅旗他們,“這啊,就要靠你們了。”
周西裡在一旁道:“組長,隻要用的著我,我一定努力。”
展建海很欣慰,“你爺爺就是個英雄,沒想到傳了三代,到你這裡,依然如此。”
周西裡沒作聲,他雖不崇拜自己爺爺,可他知道自己如果和爺爺比,那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
三個人說著話就到了展建海家,展建海先回自己屋裡,讓周西裡和展紅旗先去小組等著。
周西裡把包袱拿下來,這一趟可累夠嗆。
他趁這時候解開包袱,把裡麵的書都掏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展紅旗趕緊過去看,都是工程類的書籍,隨便拿一本翻開一看,扉頁上寫的都是周學鴻的名字。
“這是你爸的書?”展紅旗問。
周西裡嗯一聲,“他和我媽都是學工程的。”
展紅旗翻一翻書,覺得自己真的看不懂,實在是太深奧了,就說:“他們太了不起了,能看懂這樣的書。”
周西裡不作評價。
展紅旗看他一眼,“你回來還沒進家,是嗎?”
“嗯,等晚上一起回去吧。”周西裡說。
展紅旗看著他的眼睛,隻想說聲謝謝,可猶豫了許久,竟然沒有說出口。
展建海回家一趟,出來換了身衣服,穿過院子便是互助組的辦公小屋。
展建海一進屋,看見桌上擺著很多報紙,一類類放的整整齊齊,便問展紅旗,“這是你分的?”
“嗯。”展紅旗說,“我先過了一遍,把需要的都放好了,然後我們再一起看。”
“很好。”展建海說。
展紅旗看著展建海,她其實已經能確定這井肯定是要打的了,隻不過還沒從展建海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
展建海倒是猜出了展紅旗的意思,他笑著對展紅旗說:“放心吧,這件事我已經向上麵彙報了,上麵說很支持我們打井,支持我們自救。”
“那什麼時候開始!”展紅旗立刻問。
“看你著急的。”展建海笑道,“前麵還有很多事要做。周齊老爺子已經答應幫我們找打井的師傅,這就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剩下的吧,首先就是要開個全體會議,和村裡人先通知一下。”
展建海看看天色,就說:“明天吧,今天晚上我在喇叭裡喊一下,明天開個會。”
“能行嗎?村裡人能不能同意?”展紅旗心裡打鼓。
“不行也得打。”展建海沉著道,“要不然咱們就一家家的做思想工作。”
展建海語重心長道:“不管怎麼樣,這次打了就得成功,否則,下次,就更難了。”
展紅旗和周西裡兩人說乾就乾,兩人一起又把資料重新過了一遍,展紅旗主要負責過資料,周西裡則是細細研究,他畢竟是學這一行的,自己看,要比門外漢學的快的多。
展建海則叫來了會計,兩人在院子裡合計之前籌的錢夠不夠,還要計劃著怎麼用。
一直忙到了傍晚,林開江他們都回來了,才算告一段落。
展建海叫上那幾個年輕的,“明天咱們開個會,我讓開江提前和你們說過了。你們是咱們村的年輕人,應該走在最前麵。我希望你們回去,和自己家裡好好說一說,明天咱們開會,爭取一次性通過。”
展建海說完,除了林開江之外,剩下的幾個都在竊竊私語。他們其中有沒結婚的,也有剛剛有了孩子的,可都算不得是家裡的主心骨,因為上麵有父母有長輩,他們隻能是聽命的。
展建海隻能說:“我知道你們也為難,可看看咱們村,因為沒水,糟了多少罪了。彆的不說,就天寶他爸,也是挑水沒的。那麼年輕一個人啊,說沒就沒了。”
展建海說完,便擺擺手,“你們都先回吧。開江,開江你等等再走。”
林開江在擺放工具,聽到叫他留下,應了一聲好。
展紅水沒有走,喊一聲紅旗,“走不走你。”
展紅旗連忙看向展建海,展建海點點頭,“回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
周西裡也背上包袱,三個人一同離開。
路上展紅水就問:“你們也參與了這事?”
周西裡笑道:“不隻是參與,更確切的說,是你妹妹開的頭。”
展紅水瞪了展紅旗一眼,“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才好。好好等著嫁人不行嗎?”
展紅旗立刻回一句:“我不嫁人。”
展紅水又瞪她,展紅旗卻沒有在怕的:“你不是也沒結婚。”
周西裡怕這兩人又吵起來,趕緊拉一把展紅水,岔開話題問:“你怎麼想?”
展紅水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想了想說:“我沒什麼想法,看我爸的吧,隻要他同意,我也同意。”
展紅水又說:“就是怕事情沒這麼簡單,我爸同意不同意,那也不算數的,畢竟我爺爺奶奶還在,他也要聽他們的。總不能一家出來好幾個意見。”
周西裡聽了,轉頭看向展紅旗,朝她搖搖頭,意思是,難著呢。
三人還沒走到家,村裡的大喇叭就喊了起來,一開始是林開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