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2)

五十年代山河歲月 瀧芽 21750 字 8個月前

周西裡不看不要緊, 仔細看見展紅水手裡那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時心裡一驚, 剛剛兩人回來的時候,周西裡還感歎展紅旗那辮子很長了呢,這一會兒就躺在展紅水手心裡了?

周西裡差點一把搶過來,指著展紅水手裡的辮子,失聲問:“誰, 誰乾的?”

展紅水正因為這兩條辮子發火, 聽到周西裡問他,氣不打一處來, 說道:“還能有誰?除了她自己,誰還能去絞她的辮子?”

展紅水壓根不給周西裡反應的時間,又轉頭看向紅花, “紅花, 我不在,你也不知道攔著,她要剪你就看著她剪了?”

紅花比誰都委屈, 這一會兒挨了她大哥一頓說了, 她就想辯解也找不到展紅水停頓的空隙。隻是旁邊的紅錄十分不服氣,一開始也是不敢說話, 可這一會兒見周西裡來了,想著他哥當著外人的麵子,怎麼樣也不會動手打他,便回嘴道:“大哥,我們怎麼隻能我二姐要剪頭發啊。她一回來就往裡屋去了, 我們也不能一直跟著她。等我們沒事進屋找她說話的時候,她已經對著鏡子剪掉一根辮子了。”

展紅錄說著,抬眼偷偷瞄向展紅水,想看看他的反應,再做往下的判斷。

那展紅水氣的牙癢癢,可也知道終究不是紅花紅錄的錯,紅旗大了,他又不能說吵就吵,隻能把氣撒在兩個無辜的娃娃身上。

紅錄見反抗一下也沒什麼事,就乾脆壯起膽子繼續說:“我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剪掉了一根辮子,剩下一根總不能不剪吧。那頭發不就一邊長一邊短了嗎?”

展紅水便說:“那你們也不攔著!”

“怎麼攔啊。都和你說了,我們進去的時候已經剪掉一根了。你不敢去罵二姐,就拿我和三姐出氣。”紅錄埋怨道。

“你!”展紅水這下是真的動氣了,正要說什麼,卻被周西裡一把拉開。

周西裡勸解道:“你彆罵了,小心嬸子在裡麵聽了,心裡難受。”

展紅水看周西裡一眼,連忙閉上了嘴。

周西裡伸手在紅花紅錄額頭各點一下,小聲說:“你們也彆生你們大哥的氣,他也是心疼你們二姐。”

一直沒說話的紅花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嗯一聲,“我知道。”

“那沒事了。”周西裡笑著看向他們,“進屋吧,我看你們還沒吃飯。”

周西裡說完,兩個人又都抬眼看展紅水,見展紅水沒有反對,兩人這才敢離開。

周西裡歎一口氣,拍一下展紅水的肩膀說:“你啊,彆生氣了,都已經剪了。”

展紅水一樣很無奈,手裡拿著兩條粗黑的辮子,遞給周西裡看,“你看看,剛剛還說她家嫁人無望的事,轉眼又把頭發剪了,剪的那麼短,更沒說親的了。”

周西裡笑道:“你沒聽我姥姥說啊,以後給紅旗介紹個最好的。再說了,這結婚跟頭發長短可沒關係。”

周西裡正說著話,就聽到堂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展紅旗從裡麵探出頭來。

她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推開門,剪的亂七八糟的頭發隨著風亂飛,小腦袋從門縫裡探出來,看著外麵的展紅水問:“大哥,紅花呢,我還等著她給我剪剪後麵呢。”

展紅水不理她,給她一個大白眼,轉身去了廚房。

展紅旗就喊:“紅花,紅花。”

紅花在廚房裡吃飯,聽見叫她也不敢出來,隻是偷偷看向展紅水。

展紅水沒好氣道:“吃你的飯,彆理她,讓她自己剪去。”

展紅旗的頭發在外麵迎風飛舞,院子裡隻有周西裡看的清楚,那頭發剪的就跟狗啃的一樣,一點形狀也沒有,還一邊長一邊短的,實在是難看的不得了。

周西裡也不想管她,想一走了之,由著她醜去吧。

他轉身要走,可就在轉身的那個檔頭,斜眼瞥見展紅旗那祈求的小眼神。

周西裡無奈的指指自己,無聲問一句:“我?”

展紅旗趕緊點頭,拿著剪刀的手,也跟著伸了出來。

周西裡站在淩冽的北風裡,看著那亂糟糟的頭發,心想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放著家裡好吃的辣椒麵糊不吃,跑這裡給人當理發匠來了。

可不管他怎麼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他的大長腿卻徹底出賣了他,已經不聽使喚的朝展紅旗走過去。

展紅旗見成功叫來了周西裡幫忙,高興壞了,趕緊把他拉進屋,抱怨道:“肯定是我大哥不讓紅花來給我剪。你幫我剪剪後麵吧,前麵我自己剪好了。”

周西裡走到屋裡,湊著光才算看清楚了,怪不得展紅水那麼生氣,這頭發剪成了什麼鬼樣子!

周西裡看向展紅旗的頭發,驚訝問:“你前麵算是剪好了?”

展紅旗十分驕傲嗯一聲,“還行吧。”

周西裡可笑不出來,他是真的笑不出來,他想把剛剛對展紅水說的那句話收回來,徹底收回來。

周西裡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眉頭皺著,一臉嫌棄的不能再嫌棄的表情。

展紅旗隻能試探問一句:“不好看?”

周西裡把眼睛閉上,半天才回說:“一個字。”

展紅旗已經隱約猜出他要說什麼了,連忙阻止他:“不許說!”

周西裡才不怕她的威脅,那個字已經從他嘴巴裡蹦了出來。

“醜!”

展紅旗不相信的摸一摸自己的頭發,“真的?我覺得還好啊。這一剪了,頭上輕飄飄的,可舒服了。”

周西裡看著她倒是自我沉醉的很,隻能無奈伸出手,“給我。”

“什麼?”

“剪子!”

展紅旗哦一聲,立刻把剪子遞過去。

展紅旗找個凳子坐下,看向周西裡,“你給我剪剪後麵吧再。”

周西裡又長長歎一口氣,走到展紅旗身後,這才注意到她肩膀上披了什麼

周西裡拉起展紅旗披在肩膀上、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東西,嫌棄問:“這是什麼?”

“圍裙。”展紅旗實話實說,“我怕頭發掉衣服上了。”

周西裡隨便扯一撮在一堆亂發中,翹出來的長發,說:“你也有怕的。”

展紅旗轉頭瞪他,“你剪不剪?”

周西裡就想拿剪刀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一下,實在是手裡癢癢,想打一下才能泄火。這忍了許久才算忍下來,在展紅旗的頭頂上道:“我也是欠你的。”

周西裡隨手去抓展紅旗的頭發,每抓一點,就能找出好幾撮亂七八糟的,這還是展紅旗美其名曰已經剪好了的。

周西裡給她梳的滑溜溜,然後拿剪子,一通修齊。

他反正不是理發師,剪頭發也是平生第一次,可他沒什麼可怕的,因為已經這麼醜了,還能再醜到哪兒去。

周西裡拿著剪刀剪了一會兒,展紅旗才忽然想起來問他:“你以前剪過頭發嗎?”

周西裡這一會兒已經剪出了興致,感覺剪個頭發倒是挺好玩的,便輕鬆回道:“沒有。”

展紅旗這次是真的怕了,連忙捂住自己的頭,叫起來:“你沒剪過還敢下剪子?”

周西裡更委屈,看著展紅旗說:“是你叫我來給你剪的。”

“那你沒說你沒剪過啊。”

周西裡無奈:“你也沒問我啊。”

好了,兩個人一個坐著捂著頭發,一個拿著剪子躍躍欲試,彼此瞪了好一會,展紅旗總算舉手投降,“算了,反正已經剪了,繼續剪吧。”

周西裡笑嘻嘻的繼續剪,“你看你,還不相信我呢。我也算是出過國的人,什麼樣的發型沒見過。你彆怕,我一定給你剪個好看的。”

展紅旗說到底也是個十七歲的姑娘,正是愛美的年齡,雖然比不上紅花,可也不想醜醜的出門見人。此刻,既然已經讓周西裡剪了,而且家裡也實在沒有其他人能幫她,便隻能聽天由命了。

“你一定給我剪好看一點。”展紅旗心裡依然在打鼓,“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我怕。”

“你還知道怕?”周西裡哼一聲,“怕你還剪?”

“這不是洗頭發實在不方便嘛,又沒有水,又不好乾的,不如剪了,一了百了。”展紅旗說。

“也是。”周西裡想了想,“是這個理。”

周西裡說著話,已經把上麵一些修好了,再走到後麵,後麵一堆亂發,都需要修理。

周西裡拿手滑著展紅旗的頭發,在後麵問:“你要剪成什麼樣的啊。”

展紅旗其實心裡也沒個數,她家裡都是長發,她也不知道短發能短成什麼樣子,便說:“我也不懂,你就看著辦吧。”

周西裡笑了,“你還真相信我哈。”

周西裡說完,左手拿剪刀,右手又從展紅旗的頭發上滑過。

他站在那裡一直比劃要怎麼剪怎麼剪,手自然而然的穿過展紅旗的頭發,一次又一次的。

可周西裡沒發現,坐在那裡的展紅旗已經全身僵硬了。

周西裡捏著一小縷頭發,問展紅旗:“後麵給你剪齊了,和前麵一樣齊,好不好?”

周西裡問話,卻沒想到前麵的人竟然不回答。

周西裡等了一會兒,隻能又問一遍,“行不行啊,紅旗?”

他說完,手一鬆,手裡的頭發倏地一下從他掌心滑下去,他的指尖也順時滑過,從自展紅旗的脖頸處。

周西裡已經轉了過去,走到展紅旗麵前,卻見展紅旗低著頭,不敢看他。

周西裡愣了一下,隻覺得突然心跳的厲害,有一股熱,火燒火燎的從指尖傳了過來。

他是沒有看到展紅旗的臉,卻正因為她低著頭,好巧不巧的看見了展紅旗已經紅透了的耳根。

周西裡也順時感覺出了異樣,原本指尖劃過的皮膚溫度,後知後覺般的,現在才開始燃燒起來。

周西裡連忙又轉到了後麵。

兩人誰也不再說話,空氣凝結著不一樣的味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西裡才勉強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再次問:“後麵剪齊好不好?”

如果說前麵兩人的對話還是玩笑著互相懟對方,這一秒鐘,周西裡說出口時,空氣裡都是化不開的軟膩。

展紅旗嗯一聲,算是答應了。

周西裡這才穩住了,長長吸一口氣,開始繼續做他的理發匠。

隻不過,他的手不敢再肆無忌憚的去隨便抓展紅旗的頭發了,他每去捏一縷頭發,都要輕輕的用兩根手指去捏,儘量不去碰到展紅旗。

這一下,剪頭發就困難多了。

直到周西裡把展紅旗的頭發全部剪完,他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差,差不多了。”周西裡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好。”展紅旗接道。

還好此刻紅花紅錄已經吃完了飯,正好走進堂屋,看見周西裡手裡拿著剪刀,便說:“你給我二姐剪的頭發?”

周西裡這次鬆一口氣,回紅錄說,“已經剪完了,你來看看行不行。”

展紅錄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展紅旗跟前,前前後後打量一遍,才說:“我覺得比剛才好多了,你說呢,三姐。”

紅花也過來瞧,看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也不錯。”

展紅旗跟著站起來,讓紅錄紅花幫她扯著點身上披的圍裙,以免頭發都掉下去。

周西裡把順勢把剪刀放在桌上,說:“那我就回去了,還等著我吃飯呢。”

展紅旗這才抬眼看向他,“謝謝你。”

周西裡沒再說什麼,抬腳就往外走。

紅花紅錄兩個人也扯著圍裙,跟著展紅旗往外走,他們要把碎頭發都抖到外麵去。

紅花看著周西裡的背影,對展紅旗說:“二姐,你猜咱們鍋裡多了什麼。”

展紅旗不明白看向她,“什麼?”

“辣椒麵糊。”展紅花道。

展紅旗看著她,“你做的?”

展紅錄大大咧咧,在一旁說:“我們都要被大哥罵死了,哪裡還有時間做什麼辣椒麵糊。是西裡哥哥送來的。”

“哦。”展紅旗抬起頭往前看,正好看見周西裡已經踏出了她家大門。

紅花卻提高了聲音:“是你最喜歡吃的了。”

展紅旗不明所以看向她,“你突然這麼大聲乾什麼?”

展紅花笑著吐了吐舌頭。

周西裡已經走出大門,卻聽得十分清楚,他這才知道,原來展紅旗也喜歡吃。

他加快了步子往家裡走,回到家時,家裡的老太太已經吃完了,在廚房坐著等他呢。

周西裡看見他姥姥後,便解釋:“正好紅水家有事,耽擱了。”

老太太笑著看他,“我又沒問你,你急什麼。”

周西裡頭有兩個大,“我沒急。”

“好好,知道了。”王氏指一下鍋裡,說:“我給你蓋鍋裡了,去吃吧。”

等著周西裡吃完了飯,又把碗筷洗乾淨了,這才回了堂屋。

堂屋裡王氏正坐在圈椅上發呆,見周西裡進來了,便問:“你們說的打井,現在怎樣了?”

周西裡聽到他姥姥問他正事,也正經回答:“組長又去縣裡開會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怎麼樣也要等他回來再說。”

王氏嗯一聲,“不容易啊。”

周西裡點點頭,“是的。”

王氏又指指桌上的杯子,對周西裡說:“我給你泡了杯茶,你趁熱喝。”

“好。”周西裡順手端起杯子,嘗一口,驚訝道:“這麼濃。”

王氏也喝了一口,笑著說:“給你提提精神。我看你昨天點著燈大半夜都沒睡,呼啦啦的翻書,今天是不是又要熬了?”

周西裡放下杯子,走到王氏身邊,笑著說:“還是我姥姥最疼我。”

王氏瞥他一眼,正色道:“我疼你,那是有數的。你要記得,誰疼你,都沒有你身邊可心的人兒好。”

周西裡難得聽見王氏說這些事,他爺爺周齊是見他一次催他一次,說他到了娶親的年齡了什麼的。可王氏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今天可巧了,她也提了。

周西裡喃喃道:“哪裡有那麼好找。”

王氏便笑了,“我倒覺得,不難。”

周西裡立刻抬眼看向王氏。

王氏也正瞧著他,拍一拍周西裡的手背,笑道:“我這傻外孫,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心啊。”

*

昨夜展誌業回家晚,林秀慧又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的,誰也不知道家裡發生一件大事。直到早晨展紅旗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起來時,展誌業嚇都要嚇死了。

他昨天一天去挑了兩次水,一次給那邊送去兩桶,一次是自己家裡的。後半晌,展誌業便去了一趟林秀慧的娘家,雖然林秀慧的哥哥弟弟自從林秀慧生病便不再露麵,可展誌業每年過年前都要去一趟,去林秀慧父母的墳上替她磕兩個頭再回來。

昨兒下午展誌業就去了一趟,回到家時,幾個孩子都已經睡下了。

所以,當展誌業早起打掃院子的時候,看見展紅旗從房間出來,真真嚇了一跳。

“紅旗?是紅旗吧?”展誌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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