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紅旗嗯一聲,把擋在前麵的頭發扒了扒,全部掛在耳後,才露出了她的臉來,笑嘻嘻的看著展誌業道:“爸,你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都睡著了。”
展誌業手裡拿著掃帚,連忙製止向他走來的紅旗,嚴肅說:“你等等。”
展誌業在展紅旗身邊轉了一圈,不敢相信問:“你的頭發呢?”
展紅旗連忙抓一把自己頭發,要不是她爸問她,她都把這件事給忘了,連忙說:“對了,我的頭發,我給剪了。”
展誌業趕緊抓一把展紅旗的亂發,著急問:“你怎麼回事,那麼好的頭發,怎麼說剪就剪了!”
展紅旗笑嘻嘻的看著展誌業,“爸,那頭發太長了,墜在後麵,墜的頭重,不如這麼剪了,又好洗,省水!”
展誌業氣的把掃帚往地上一扔,“你……怎麼著,我難道連我閨女洗頭發的水還挑不了了?”
展紅旗沒想到展誌業會發這麼大的火,立刻不敢笑了,解釋說:“不是不是,爸,我這樣更方便,也更容易乾。你不知道長頭發有多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展誌業說,“人家都是長頭發,也沒見過嫌麻煩的!”
他生氣的看著展紅旗,“你都十七了,隨時都有人來說親的年齡,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剪頭發!你要是紅花,我一句也不說你,她還小,頭發剪了還能留長,你,你這算什麼啊!”
展誌業很少發這麼大的火,展紅旗站在一旁聽著,都不敢動了。
林秀慧昨兒迷迷糊糊一整天,此刻倒是精神了,聽見外麵展誌業發火的聲音,對著外麵喊:“紅花紅錄,你們醒了嗎?”
紅花紅錄早就起來了,兩人站在堂屋門口聽著,誰也不敢出去。
紅花立刻跑進裡屋,“媽,我爸罵二姐呢。”
林秀慧連忙說:“去,把你二姐帶進來,說我有事找她。”
紅花巴不得這一聲,趕緊跑出去,她一口氣跑到展紅旗身邊,抬眼小心翼翼看向展誌業說:“爸,我媽找我二姐有事。”
展誌業聽見林秀慧醒了,隻能一抬手,讓她們走。
兩人轉身往裡屋走,展紅旗低頭長長鬆一口氣,小聲對紅花說:“嚇死我了。”
紅花也害怕,氣道:“二姐,你說你沒事剪什麼頭發啊。”
展紅旗就說:“反正已經剪了。”
兩人走到裡屋門前,展紅花就說:“要不讓我先和咱們說一聲吧,她看見了,該生氣了。”
展紅旗點點頭,“對,你先去說。”
兩人在外麵嘀嘀咕咕的商量怎麼才能讓林秀慧不生氣,裡麵的林秀慧就說話了,“進來吧,我都聽見了。”
紅旗紅花隻能互相看一眼,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展紅旗走在前麵,低著腦袋,不敢看林秀慧。
林秀慧看向展紅旗,看了好一會兒,竟然噗嗤一聲笑了。
林秀慧這一笑,展紅旗和紅花都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
林秀慧卻故意板起臉道:“還不過來,讓我看看。”
展紅旗趕緊走過去,坐到林秀慧的床邊。
林秀慧呼吸有點急促,她躺了這麼幾年,什麼事都看透了,以前她也是個十分在意彆人目光的人,可自從生了病才知道,這世界上,任何事都沒有那麼重要,除了自己和最親的家人。
展紅旗坐在床邊,伸手抓一把自己的頭發,不好意思的看向林秀慧,“媽,我把頭發剪了。”
林秀慧撇著嘴,卻是笑的,又去捧了展紅旗的臉,看著她說:“讓我看看,看看剪短了什麼樣子。”
林秀慧捧著展紅旗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最後才認真道:“是醜了。”
紅花在一旁噗一下也笑了,在展紅旗的白眼下,極力忍著,憋的肚子疼。
展紅旗拉一拉頭發絲,道:“媽,我覺得還好啊,沒那麼醜吧。”
林秀慧繼續認真說:“是醜了,絕對變醜了。”
展紅旗隻能承認了,“好吧,都說我醜了。”
紅花第一個擺手否認,“二姐,我可沒說你醜。”
紅錄也從堂屋裡接一句:“二姐,我也沒敢說。”
林秀慧倒是聽出了有點意思,笑著問:“除了我,誰還敢這麼講實話?”
展紅旗撇撇嘴,“隔壁那位。”
“是嗎!”林秀慧笑著拍一拍展紅旗,寬慰她:“可能他和我的想法一樣。”
“什麼什麼?”紅花忍不住問。
“就是乍一看上去,是醜了點。但是仔細看吧。”
林秀慧說完,裝作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展紅旗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挑著眉問:“怎麼樣媽,怎麼樣?”
林秀慧打趣道:“仔細看吧,還是醜。”
“哎!”展紅旗氣的直捶床。
剪頭發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展誌業看林秀慧倒是沒生氣,自己過了一會兒氣也消了,反正已經剪了,也接不上,隻能這樣。
隻是展紅旗的這種齊耳短發隻留了一天,到了晚上時,她怎麼都覺得不舒服,頭發一短,就紮不住了,所有的頭發都往前跑,好不容易掛在耳朵上的頭發,壓根不用怎麼低頭,就會嘩一下全滑下來,遮住了臉也蓋上了眼,特彆特彆難受。
展紅旗又忍了兩天,實在忍不下了,便拿著剪刀去找紅花。
紅花是看見剪刀就害怕,立刻擺手道:“二姐,你可饒了我吧。大哥看見你這麼短的頭發,已經罵的我們不敢抬頭了,我要是再給你剪短,他回來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紅錄倒是不怕,嚷道:“二姐,我不怕,我給你剪,反正就是一個罵。”
展紅旗趕緊把剪子收起來,對紅錄說:“你想給我剪,我還不敢讓你剪呢。”
紅花倒是出了個主意,“二姐,我覺得西裡哥哥剪的挺好的,你再去找他唄。”
展紅旗話沒說,臉倒是紅了,立刻拒絕道:“算了算了,我就這樣吧。”
展紅花偷偷抿嘴笑,瞧著她姐說:“剛才不還說要剪嗎,怎麼就不剪了?”
她一邊說一邊故意激展紅旗,“二姐,你和西裡哥哥怎麼了?”
展紅旗坦坦蕩蕩,揚著下巴說:“我們怎麼了?我們很好啊。”
“沒有吧。我怎麼覺得你是不敢去,要不就是躲著他?”
展紅旗拿著剪刀就站了起來,大跨步往外走,“我躲他乾什麼?我現在就去!”
展紅旗成功被展紅花激走了,可到了隔壁王奶奶家,就有些怕了。
這兩天展紅旗特特意沒有出門,她怕一出門再見到周西裡。
那天晚上剪頭發,展紅旗不但自己全身僵硬,到了後來,她也察覺出周西裡的不安來。展紅旗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索性連門也不出了,隻是讓紅錄一趟趟的跑腿,去看看展建海開會回來了沒有。
而那邊的周西裡也消停了,這兩天也沒來找展紅水。
展紅旗拿著剪刀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她站在門口猶豫著看見周西裡後要和他說什麼,要怎麼說,第一句話要講什麼,說好久不見還是又來找你剪頭發了!
展紅旗在王氏家門口倒騰過來倒騰過去,直到王氏看見了她,朝她招手讓她進去。
展紅旗隻能硬著頭皮往裡走,看見王氏一個人在院子裡坐著,便叫了聲奶奶。
王氏把圈椅搬出來,照列曬著太陽,她被陽光照的微微眯著眼,笑著看展紅旗說:“聽說你把頭發給剪了,沒想到剪了之後還很好看。”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剪了頭發好看的,展紅旗立刻就不緊張了,笑著問王氏:“真的嗎,真的嗎?”
王氏拉起展紅旗的一隻手,道:“我們紅旗啊,眉毛長的英氣,眼睛啊又大又亮,皮膚還白,把這頭發一剪,更好看啦。”
展紅旗不好意思的低著頭,“還沒有人說好看呢,我可被我爸和我大哥罵慘了。”
王氏卻搖頭,“不不不,很像以前那些進步的女學生,好看著呢。”
展紅旗聽著喜不自勝,想著這老太太真好,又有眼光,便道:“還是奶奶疼我。”
展紅旗說著話,眼睛往四處看,找了半天,也沒看到周西裡的影子。
王氏早就看出來了,笑著問:“你找我那大外孫?”
展紅旗連忙拿出剪刀,“奶奶,我想讓他再給我剪短一點。”
王氏愣住了,詫異問:“你敢讓他給你剪?”
展紅旗以為王氏都知道了呢,便說:“我這也是他給我修的。”
王氏還真的不知道,隻是聽說展紅旗剪了頭發,沒聽周西裡說是他剪的。
“那你找他做什麼?”
展紅旗實話實說:“奶奶,我想再剪短一些,前麵太長了,總往下掉頭發,不利索。”
王氏聽了,扳著展紅旗的肩膀,仔仔細細打量一遍,才說:“好孩子,你找他給你剪,那是找錯人了,不過,你來奶奶家,卻是來對了!”
展紅旗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聽不懂王氏是什麼意思,立刻問:“奶奶,你會剪?”
“我那閨女的頭發,小時候啊,都是我給她剪的。”王氏說著接過了剪刀,讓展紅旗坐好,又說:“她啊,和你一樣,總是嫌長頭發耽誤事,又要洗又要曬的,說有那個時間,不如多看點書。所以啊,她打小就沒留過長頭發,隻是後來,結婚前,才把頭發留起來。”
“是嗎。”展紅旗還是第一次聽王氏說起周西裡的媽媽林荔,展紅旗知道林荔學習特彆好,是村裡唯一一個靠自己走出去的女娃,後來和同學,也就是周西裡的爸爸結了婚,兩人又一起到國外讀書,華國建國後,便一直在邊疆支援建設。
展紅旗坐的直,王氏又給她披上一塊粗布,便著手開始剪。
展紅旗想多聽聽林荔的故事,央求著王氏多給她講講。
王氏十分樂意講,說起來就沒有停頓的時候,一邊講一邊剪,等著剪完了,兩人還都意猶未儘呢。
王氏去屋裡拿了鏡子,出來給紅旗照一照。
展紅旗一看鏡子裡的人,耳朵也露出來了,前麵剪的很短,像男娃頭一樣,王氏給剪一個劉海兒,後麵基本沒動,卻是乾淨利落,又英氣十足。
展紅旗抱著鏡子就從圈椅上跳下來,驚歎道:“奶奶,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
王氏就笑了,說:“我就說吧,你找他沒找對,來我家,是來對了。”
展紅旗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鏡子裡的自己,越看越覺得滿意。把鏡子放下後,展紅旗趕緊掃一遍圈椅,又那簸箕和掃帚,把地上的碎發打掃乾淨,一切收拾妥當,便到了做飯的時間。
展紅旗想幫王氏乾點活再走,便問王氏:“奶奶,中午你們吃什麼,我幫你洗洗菜什麼的。”
王氏擺擺手道:“不做了,我不想吃,等餓了再說。”
展紅旗便問:“那西裡哥哥也不吃?”
王氏這才說:“他不在家,走了兩天了。”
展紅旗心裡咯噔一下,他們的井還沒打,周西裡怎麼就走了!
展紅旗趕緊拉住王氏,著急問:“奶奶,他走了?他是回他家了,還是去蘇聯了?不是說留在這裡過完年再走嗎,怎麼突然就走了?”
王氏被展紅旗搖的頭大,抓著展紅旗的手道:“好閨女,彆晃,晃的我頭暈。”
展紅旗連忙扶王氏坐下,“奶奶,你沒事吧。”
王氏坐好了,這才覺得舒服許多,看著展紅旗驚慌失措的樣子,忙說:“我沒事,人老了,就愛這樣。”
她又道:“你先彆急,聽我給你說啊,我那大外孫沒回他家,更沒去蘇聯。”
展紅旗覺得自己心裡一顆大石頭總算落地了,“那奶奶,他去哪裡了?”
“前幾天,他白天和你出去,回來後就在屋裡坐上看書,寫什麼東西,我也不識字,也看不懂,不過我看他那本子上畫的都是什麼山啊之類的。前兩天一早起來,他就和我說要去一趟他們學校,很快就回來,然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乾什麼了,不過我覺得,應該和你們的事有關。”
展紅旗這才知道周西裡原來背地裡為打井做了那麼多事,這又親自跑一趟學校。而她呢,卻因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畏首畏尾的,還不敢來見他,實在是太慚愧,太太慚愧。
展紅旗的臉紅撲撲,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是丟人,井是自己說要打的,人是她鼓動的,命也是自己的,而如今,卻因為小兒女的心事,便忘了自己要做什麼了,實在是該死。
展紅旗立刻對王氏說:“那奶奶,等他回來了,你讓他去找我,好嗎?”
王氏笑眯眯看著展紅旗,“行,你放心。”
展紅旗回家後,麵對紅錄和紅花的再次驚訝,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一趟趟的往展建海家跑,看看他回來沒有。
到了傍晚,展紅旗吃過晚飯,又跑了一趟,這一次雖然沒見著展建海,倒是見到了林開江。
展紅旗看到林開江後連忙跑過去問:“開江哥,你總算回來了。組長呢,組長在哪?咱們井什麼時候打,什麼時候和村裡說?”
林開江正準備關門離開,他這次來,抱來了一堆的資料,特意先放回來再回家,誰知道正要走,就碰到了展紅旗。
林開江便說:“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倒是來了。”
“你不知道我一天要跑多少趟。”展紅旗說,“組長呢?”
“組長明天晚上回來,我先把資料拿來了,對了,你認不認字?”
展紅旗點點頭,“認得。”
“那就好。”林開江說,“我拿來很多資料,都是跟打井有關的,在縣裡找到的。你去看看吧。”
展紅旗驚訝道:“真的?”
“嗯。”林開江點點頭,“這次啊,打井這件事,算是跑不了了。”
展紅旗立刻問:“怎麼說?”
林開江搖搖頭,“這個具體怎麼回事,我不太清楚,你還是等組長回來後,自己問他吧。我得先回去了,我家桃桃好幾天沒見著我了。”
“好,開江哥,你先回去吧,我進去看一會兒資料再走。”
林開江指一下裡屋的抽屜,“裡麵有蠟。”
“知道了。”
林開江離開後,展紅旗就在屋裡看資料,林開江抱來一堆,什麼都有,有一些記載,也有一些民間傳說,還有很多報紙,反正什麼類型的資料都有。
展紅旗翻了翻,這麼多的資料,可夠她看一陣子的了。
展紅旗不敢把資料帶走,看了一會兒想著回家說一聲,便回去一趟告訴了紅花,等她再回來看資料,一看便看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時候,展紅旗才趴在桌上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林開江就來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開門就看見展紅旗趴在桌上睡著了。
林開江這一推門,展紅旗就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還迷迷糊糊的,問林開江:“開江哥,你怎麼來了?”
林開江笑著看她,“你不會在這裡看了一晚上吧。”
展紅旗這才知道,已經天亮了,趕緊把看過的資料往一邊推了推,站起來對林開江說:“我在這裡是不是不合適,我現在就回去。”
林開江連忙說:“沒事沒事,有啥不合適的,你看吧,我也就來拿工具。一會兒我們要上山了。”
展紅旗嗯一聲,又坐下繼續開始翻著報紙看。
林開江臨走時看紅旗一眼,就想起了跟著展建海去開會,會上的主席還說,要想發展,要想改變,還是要依靠人民群眾。而最重要的,就是那些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他們有著開放的思想和進步的知識,他們才是華國建國後真正需要的先行者。
每個縣,每個村,每個互助小組,都要積極動員這些人,把他們推出去,讓他們在新華國的建設中發光發熱。
林開江記得,當時聽了這句話,展建海就和他說了兩個名字,一個是周西裡,還有一個,便是這展紅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3 20:24:50~2020-01-04 19:01: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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