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提前圓房(2 / 2)

郊外農莊房屋低矮,家具陳舊,東屋盤著炕,燒得一室暖融融。

窗紙糊得嚴實,密不透風,門虛掩。

王氏盤腿而坐,神態肅穆,戴著褐色抹額,灰白頭發一絲不苟地挽成髻。屯田風吹日曬,操勞之下,養尊處優半輩子的侯夫人黑瘦蒼老,但嘴角眉間仍含威。

小方炕桌上擱著木魚,她閉目虔敬誦經,左手撚動佛珠,右手敲木魚。

“篤篤篤~”,木魚聲不緊不慢,聽之能安撫人心。

下一刻,門被推開,郭煜歡呼跑進來,連蹦帶跳,完全不像流放途中那般瘦弱,變得虎頭虎腦。

王巧珍跟隨兒子,不耐煩喝道:“煜兒,慢點兒跑,仔細摔一跤!你夠淘氣的,大年夜也不消停。”

“就淘氣!哼,我偏淘氣!”郭煜踢掉棉鞋爬上炕,撲進祖母懷裡,笑嘻嘻衝母親扮鬼臉。

王氏忙推開木魚,一把摟住孫子,慈愛問:“喲,這麼快吃了飯了?”

“嗯!”郭煜仰臉,嗓音稚嫩,疑惑問:“您為什麼不吃晚飯?大將軍派人送了咱們許多好吃的,外頭可熱鬨了。”

王氏和藹答:“祖母老了,脾胃弱,克化不動那些。乖孩子,你統統吃了罷。”

王巧珍脫了棉袍上炕,吃飽喝足,靠著炕頭發懶,唏噓道:“倘若能天天像這般自在就好了,嘖,多美!”

“誰家天天過年呐?”王氏不滿地看著長媳,皺眉問:“你打算裝病到什麼時候?”

王巧珍頓時垮下臉,愁眉不展,苦惱答:“炎夏寒冬,中暑著涼,生病是我願意的麼?積勞成疾,病去如抽絲,大夫囑咐好生休養,我焦急沒用。”

“積勞成疾?”王氏氣笑了,絲毫不留情麵,威嚴質問:“自到長平至今,你隔三岔五地裝病,頭疼腦熱、腰痛背痛、中暑著涼等等,沒完沒了,乾的農活還沒我這個老婆子多!你居然好意思說‘積勞成疾’?”

“唉,除夕夜呢,您老饒了我罷。”王巧珍躺倒,拉起被子蓋住自己,一肚子鬱懣怨氣,委屈道:“我自幼手沒沾過農活,一下地便頭昏腦漲,一織布便腰酸背痛,姑媽又不是不知道!”

王氏把木魚給孫子玩兒,不悅地反問:“你的手沒沾過,難道我的手沾過?巧珍,我恐怕已經提醒你一萬回了:流犯!流犯!如今郭家上上下下全是犯人,奉旨充軍屯田,你不再是‘世子夫人’了,明白嗎?”

王巧珍拉高被子蒙住腦袋,悶悶哀嚎,仗著姑侄一貫親密,並不畏懼婆婆。

“你啊,真應該學學玉姝!”王氏拽了拽棉被,恨鐵不成鋼,感慨道:“玉姝帶著十幾人在赫欽,勤勤懇懇,種莊稼獲得了豐收,多難得——”

“玉姝玉姝!這是您第幾回念叨她了?”王巧珍猛地掀開被子,臉上很掛不住,猜測道:“三弟才剛去赫欽,他懂什麼‘莊稼豐收’?多半是道聽途說,或者錯把玩笑話當真,信上一通誇,實際形景,誰清楚?”

王氏下巴高抬,失望地責罵:“且不論豐收與否,她一直比你勤懇,毋庸置疑!你身為長嫂,卻比弟媳婦懶惰,整天挖空心思地裝病,成何體統?”

“我——”王巧珍啞口無言。她厭惡屯田勞作,的確時常裝病,無可辯駁。

王氏壓著嗓子,嚴厲囑咐:“仰仗穆老將軍關照,郭家在犯人裡算清閒的了,你要知好歹,明日起老實做活,彆鬨得出格,避免有損老將軍威名。”

“但我前兩日是真著涼,發熱頭疼,大夫——”

王氏打斷,黑著臉問:“你眼裡究竟有沒有婆婆?我的話,你聽不聽?”

“……聽,當然聽了。”王巧珍到底不敢強硬違抗婆母,敷衍表示:“從明日起,我會儘力多織些布的。”

王氏臉色緩和,“這才對。”她摸了摸孫子腦袋,盤算道:“等弘磊與玉姝圓了房、玉姝懷上之後,我隻能再次舍下老臉,求穆老將軍請官府通融,準許玉姝來長平,赫欽兵荒馬亂,實在不適宜靜養。到時,當由你照顧她。”

“八字還沒一撇呢,急什麼?即使圓房,她也不一定——”王巧珍勉強打住,皺著眉,嘀咕說:“況且,咱們尚在孝中——”

“夠了!”

“你口無遮攔,閉上嘴!”王氏怒目而視,揉了揉太陽穴,凝重道:“弘磊在軍中屢次負傷,我身為母親,怎能不擔心?雖說‘百善孝為先’,規定守孝三年,但也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之說,權衡之下,折中守一年,有何不妥?事關香火,誰會不諒解?”她撚弄佛珠,憂心忡忡,無奈道:

“總之,玉姝必須儘快給弘磊生下嗣子!唉,坦白說,我真怕弘磊突遭不測,到時他的血脈,豈不斷了?那是萬萬不行的。”

哼,兒子是想生就生的嗎?興許薑氏將連生女兒。王巧珍被婆婆嫌棄比不上弟媳婦,暗自不服,嘴上卻說:“也對!倒是我想岔了,還是母親慮事周全。”

除夕之後,邊塞連降大雪,凜冽北風日夜咆哮,直刮到元宵。

元宵深夜裡,郭弘磊身負要務,率領一隊同袍,火速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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