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春風春雨(1 / 2)

“念、念信?”小廝吃了一驚。

裴文灃麵沉如水,右掌覆著方才被拍在桌上的筆, 黑色墨點淩亂四濺, 險些臟汙了檔冊, 沉聲答:“念吧。我實在不想親眼看毒婦的筆跡。”

“是。”蔡春本是書童,漸漸成為心腹,識文斷字。他聽命行事, 托著信箋清了清嗓子, 硬著頭皮念道:“咳,文灃賢侄——”

“行了!”

裴文灃瞬間忍無可忍,抬手阻止小廝, 頭疼靠著椅子, 揉捏眉心,冷笑道:“好一個陰險毒辣的繼母, 簡直厚顏無恥。她叫誰‘賢侄’呢?”

蔡春明白幾人之間的嫌隙與仇恨, 附和著寬慰道:“對,厚顏無恥!那等自私卑鄙的婦人,根本不值得公子動氣。”

“玉姝一定是被許氏陷害了, 毋庸置疑。”裴文灃喝了口茶, 荼白袍袖輕擺, 領口袖口鑲著竹青銀紋滾邊,鳳目狹長, 麵如冠玉, 俊逸文雅。

須臾, 他吩咐道:“罷了, 不必照著念,你先看一遍,然後挑要緊的說。”

“是。”蔡春會意,謹慎審視半晌,稟道:“公子,假如小的沒會錯意,薑夫人、許氏特地來信,全是為了您和薑二姑娘的親事。字裡行間,她暗示親生女兒‘嬌慣不懂事’、‘估計與您誌趣不和’。說白了,她分明不讚同這樁親事!”

裴文灃心知肚明,漠然道:“她做下缺德事,心虛了,不敢把親生女兒交給裴家。”

“嘁~”蔡春一聲嗤笑,嘟囔說:“娶妻當娶賢。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誰樂意求娶她的女兒?她倒想得美!”

裴文灃麵無表情,狹長鳳目裡閃寒光,語調平平地說:“婚姻之事,自古講究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氏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紀,卻竟然不懂這個道理,真稀奇。她不該拐彎抹角地提醒我,而應該雙方長輩商議。”

“我做不了自己親事的主,無法答複,你把信收拾好,轉寄回都城。”

“寄給誰?”蔡春眼睛一亮。

裴文灃淡淡答:“姑父。”

“好主意!”蔡春頓時大樂,愉快道:“請薑大人管束繼室,以免她頻頻打擾您的清靜。”

新官上任,裴文灃忙碌不堪,卻不得不抽空處理來信。他打起精神,伸手道:“我瞧瞧家書。”

蔡春躬身奉上信。

裴文灃一一拆開,粗略掃視後便撂在桌上,臉色愈發陰沉沉。

“府裡一切還好吧?”蔡春麻利擦拭方才濺出的墨跡。

裴文灃再次靠著椅子,懊惱答:“長輩身體硬朗,信上仍是勸我答應改娶二表妹。”

“仍未改主意啊?”蔡春愁眉苦臉,脫口道:“娶薑二姑娘,不太妥吧?姐姐妹妹都定了親,最終卻互換夫婿,傳出去豈不惹人嘲——”他匆匆打住,訕訕賠笑。

長輩固執,裴文灃倍感無奈,歎道:“眾所周知,朝中有人好做官。姑父是祖父的得意弟子,官至工部侍郎,祖父深信女婿會儘力提攜內侄,為了仕途著想,才叫我娶二表妹。”

“老太爺的確是為了公子好。”蔡春剪了剪燈芯,燭光搖晃。

裴文灃倏然坐直了,出神地盯著燭火,緩緩道:“這些年來,姑父十分關照我,慷慨慈愛。我並非忘恩負義之徒,一直心懷感激,發奮用功,原本商定無論中第與否,今年按吉日迎娶玉姝。”頓了頓,他難掩憤怒,顫聲說:“但萬萬沒料到,姝妹妹居然遭繼母陷害、被迫倉促嫁給了彆人!而且,眾長輩聯手隱瞞,殿試放榜後才告訴我,那時玉姝已經被流放了!我、我——”

他僵坐著,胸膛劇烈起伏,咬牙切齒。

“消消氣,快消消氣。”蔡春暗中憐憫,撓頭說:“老太爺怕小的幾個說漏嘴,一並瞞著。其實,他們也是為了您好,寒窗苦讀十年,科舉不容分心。假如您考前知情,勢必大怒,就不能全力以赴了,妨礙前程。”

裴文灃直勾勾盯著燭火,鳳目幽深,一陣陣地煩躁,疲憊道:“玉姝出事,我相信姑父事先並不知情,事發後,他多次致歉,我和家中長輩一樣,都不怪他。”話鋒一轉,他昂首道:“但許氏太做孽,罪魁禍首,心如蛇蠍,我絕不答應娶她的親生女兒!”

“萬一、萬一兩家長輩非要結親呢?”

裴文灃撣撣袍袖,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蘸了蘸墨,繼續寫公文,冷冷答:“父母之命不可違,倘若非逼著我娶,娶便娶了,到時可彆怪我冷落二表妹。”

“她咎由自取,活該!”蔡春心知公子憎恨許氏母女,直言不諱。

裴文灃深惡痛絕,“哼,親母女之間,玉姍不可能一無所知,她夠狠心的,誣害姐姐替自己跳火坑,她不僅全身而退,還親口指責姐姐橫刀奪愛。那副寡廉鮮恥的嘴臉,像足了許氏。”

“唉,親戚的家務事,咱們能怎麼辦?沒轍。”

裴文灃奮筆疾書半頁,喟然長歎,使勁揉捏眉心,沉痛道:“玉姝天生膽小,秉性柔弱,自幼受了委屈隻會哭,毫無自保之力,突遭變故,我至今不敢認真設想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恐怕已經哭乾了眼淚、哭壞了眼睛……萬幸,她仍活著,正在月湖鎮等著我相救。”

蔡春一驚,忙問:“莫非表姑娘來信了?她求公子什麼了?”

“何需言明?姝妹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了,她遇事便六神無主,肯定焦急盼著我解救。”裴文灃堅信不疑,心急如焚,喃喃道:“等忙過了這陣子,我就設法去月湖鎮找她。”

“公子,”蔡春憂心忡忡,提醒道:“您彆忘了,表姑娘如今是有夫之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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