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心病無藥(1 / 2)

“表公子盯著我的時候,眼神怪嚇人的, 以前從未見過, 我害怕。”翠梅反手掩上房門, 惶恐不安。

薑玉姝歎了口氣,慢慢摘下帷帽,斜掠鬢發, 苦笑道:“傻丫頭, 怕什麼?一切與你何關?唉,我心裡頭才叫不安呢。”

“他幾乎瘦了一圈,少言寡語, 我完全不敢像以前那樣同他說笑了。”翠梅惆悵歎息, 麻利掌燈。

薑玉姝眉頭緊皺,心不在焉地挑了挑燈芯, 凝重道:“聽說, 自從他到西蒼上任以來,一直水土不服,至今尚未徹底治愈, 所以才變得那般瘦弱。”

“其實, 我悄悄找方大夫打聽了一番。”翠梅憂心忡忡, 湊近了,小聲告知:“方大夫雖沒明示, 但我聽得懂, 他說表公子既是水土不服, 又是積憂成疾, 換言之,便是心病的意思。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可姑娘已經嫁進郭家門了,怎麼辦呐?”

薑玉姝捶了捶腦袋,搜腸刮肚,半晌,抱著腦袋,苦惱道:“我想不出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心病,隻能勸他儘快振作;水土不服,倒是可以讓方大夫試試,當初咱們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全是方大夫治愈的,他經驗豐富,應該能治好表哥。”

“正在服藥呢,但願表公子早日康複!”

薑玉姝強打起精神,解衣裳準備沐浴,由衷地表示:“我也祝願他好,他過得好,我才安心。”頓了頓,她隱隱擔心,叮囑道:“今時不同往日,翠梅,你在客人麵前要謹慎些,切不可口無遮攔,避免節外生枝。”

“您放心,我明白的。即便姑娘不提醒,我也絕不敢隨便說笑了。”翠梅不勝唏噓。

與此同時·廂房

裴文灃沉下臉,“唰啦”合上折扇,“果真如此?”

“千真萬確!”

蔡春和吳亮一個整理行囊,另一個整理鋪蓋,忠心耿耿,如實稟告:

“聽說,翠梅看上了郭二公子的親信,兩人情投意合,就快成親了。”

“表姑娘不僅讚同,還答應替她張羅親事。”

裴文灃攥著扇柄,指節泛白,直勾勾盯著燭火,神色冷淡,漠然道:“哼,她倒是過得順心如意,與郭家人打成一片。那個丫頭,自幼機靈,伶牙俐齒,深得玉姝信任,你們瞧,陪嫁丫鬟好幾個,玉姝卻隻帶了她在身邊,形影不離。”

“翠梅確實機靈。”蔡春打開包袱,挑了一身衣服。吳亮抖了抖被子,鋪整齊,附和道:“她是薑府家生子,伺候表姑娘多年了,一貫比彆的丫鬟受寵信。”

裴文灃麵色蒼白,暗感遭背叛,失望透頂,止不住地燃起遷怒之火,語意森冷,緩緩道:“沒出事之前,每次一見麵,玉姝的貼身丫鬟總是滿臉堆笑,翠梅甚至姑爺長、姑爺短的。如今出了變故,她立刻換了副嘴臉,疏離客氣,活像對待陌生人。”

“有了新姑爺,她便隻顧奉承姓郭的,徹底把舊姑爺撇開了。太令人心寒齒冷。”

作為丫鬟,翠梅該怎麼辦?難道拿刀劈了新姑爺?

蔡春和吳亮對視一眼,均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寬慰:“事已至此,公子,想開些罷。”

“請恕小的鬥膽直言:眼下這局麵,實在是無解,表姑娘成了有夫之婦,您、您還能如何呢?年初啟程前,老太爺和老夫人,以及老爺和夫人,再三叮囑,您——”

“啪”一聲。

裴文灃把折扇扔在桌上,一提長輩就心煩氣躁,低喝道:“夠了!少囉嗦,我頭疼得很。”他使勁揉捏眉心,滿腹狐疑,困惑問:“分彆年餘,今日一見,你們覺得表姑娘變了嗎?”

兩個小廝苦勸無果,同情其痛苦,隻得順從病人的意思。他們認真想了想,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變了。她從前溫柔文靜,說話細聲細氣,現在大方多了。”

“膽子也變大了,言行舉止乾練,在這個院子裡,明顯是表姑娘當家做主,所有下人對她恭恭敬敬的。”

裴文灃眼裡飽含心疼與憐惜,長籲短歎,沉痛道:“真不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被逼成了這模樣!”話鋒一轉,他卻再度沉下臉,嚴肅指出:“但一個人的性情,即使遭逢巨變,骨子裡的東西至死照舊。我相信,姝妹妹今日一席話,根本不是她本人的意思,依她的性子,永遠不可能對我狠心!”

“聽這話,表姑娘似乎勸過您了?”兩個小廝眼睛一亮,內心巴不得薑玉姝決絕斬斷舊情,以免鬨出難堪醜事。

裴文灃握拳砸桌,忿忿然,倍感無奈,歎道:“她那番規勸,肯定是轉達姑父的意思,毋庸置疑!姝妹妹一向孝順,不敢不遵從長輩命令,她違心規勸我,此刻也不知難受成什麼樣了,興許正躲在房裡哭。她從小遇事就哭,唉。”

親信小廝同時歎氣,憂切看著公子,無計可施。

裴文灃心力交瘁已久,夜裡無數次輾轉難眠,魔怔了一般,思緒混亂,推測道:“仔細想想,翠梅戀著郭家小廝,心偏了,嘴也偏了,想必平日沒少勸姝妹妹認命,或者教唆姝妹妹冷落我。否則,她為什麼一直不敢抬頭看人?分明做鬼心虛!”

夏夜炎熱,月色皎潔。

薑玉姝沐浴後,待在房裡靜坐沉思,直到潘嬤嬤叩門,請示問:“晚飯已經好了,您看該怎麼安排?”

“難得有客人登門,而且是貴客,晚飯自然擺堂屋。”薑玉姝不得不振作,正色問:“三弟呢?他年紀不小了,應該多琢磨琢磨待客之道。”

“他已經在廳裡了。”潘嬤嬤麵色如常,笑眯眯。

三弟,對不起了。薑玉姝早有打算,揉了揉額頭,蹙眉說:“嬤嬤,我有些頭疼,就不出去吃了,煩請你和阿哲好生招待客人。”

她並非膽怯,而是不忍目睹表哥情不自禁地流露關懷——他以為自己在關心表妹,實際卻是麵對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之間,無舊可敘,少碰麵為妙,相忘於江湖更好。

潘嬤嬤一驚,信以為真,忙問:“頭疼?要不要緊?我去叫方勝——”

“彆!我不用看大夫,隻是累,睡醒一覺就好了。”薑玉姝擺擺手。

潘嬤嬤便會意了,慈祥問:“那,晚飯給您端房裡吃?”

薑玉姝立即點頭,忙活一整天,饑腸轆轆。

“好!”潘嬤嬤樂嗬嗬,欣然囑咐:“等會兒,我馬上叫翠梅端來,你倆一塊兒吃,有個伴。”

薑玉姝點頭如搗蒜。

於是,堂屋裡僅兩人相對,一主一賓,並周延和潘嬤嬤在旁照料。

桌上擺著雜糧飯、小米粥、燒兔肉、臘鴨、燴乾菌菇,以及幾道清炒瓜菜,在偏僻劉村,堪稱豐盛。

裴文灃生在江南書香門第,雖非大富大貴,但身為嫡長孫,他深受長輩疼寵,衣食住行樣樣精致,自幼沒受過什麼苦。

他掃視飯菜,一陣陣地心疼,暗忖:姝妹妹在閨中時,山珍海味尚且咽不下幾口,如今竟是過這種苦日子……

“招待不周,還望裴大哥多見諒。”郭弘哲端坐致歉,頭一回獨自待客,而且是招待如此特彆的客人,他難掩緊張,生怕失禮。

裴文灃比對方年長六七歲,雖憎恨郭弘磊,卻不屑為難其兄弟。他神色平靜,客氣答:“哪裡?其實是我這不速之客,給你家添麻煩了。她呢?怎麼還不來用飯?”

“哦,”郭弘哲心知肚明,“我二嫂頭疼,正在歇息。”

“頭疼?”裴文灃一愣,暗忖:想必她是傷心,或哭紅了眼睛,不便露麵。

郭弘哲彬彬有禮,“家裡有大夫,她不會有事的。裴大哥,請用飯。”

“請。”裴文灃食不下咽,礙於禮儀,勉強用了一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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