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確實不能怠慢了貴客。”潘嬤嬤想了想, 提議道:“宰兩隻兔子, 如何?前天又得了一窩兔崽子, 足足六隻,顧不過來了。”
薑玉姝點點頭,滿臉倦色, 欣然道:“兔子跟羊相比, 個頭雖小,卻長得飛快。”
“簡直太快了!”潘嬤嬤搖著轆轤汲水,吱吱嘎嘎, 愉快說:“公子他們一回家就打獵, 套的野兔吃不完,就養著, 誰知養得下崽了, 越養越多,天天費一大捆草料供兔子嚼,也是麻煩。”
薑玉姝剛從地裡回來不久, 仍帶著帷帽, 暮色中身姿窈窕, 亭亭玉立。她幫著搖轆轤,井水清澈沁涼, 彎腰正欲洗手——
“哎喲, 不可!”潘嬤嬤一把挪走桶, 絮絮叨叨, “您又忘了,井水寒涼,一身熱汗時少用為妙,房裡擱著溫水,進去洗吧。”
薑玉姝笑了笑,從善如流,“行,聽你的!我去一趟羊圈,看看羊群,天氣炎熱,幸虧早早剪了羊毛,否則它們肯定受不了。”
“那晚飯就宰兩隻兔子吧?招待貴客。”
“早說了,家裡的飲食由您老人家做主,不必問我。”薑玉姝平日忙於琢磨莊稼,實在騰不出手管理家務瑣事,索性交給老練能人負責。她一轉身,冷不防看見對麵廂房門口,貴客正目不轉睛凝視自己!
“表哥?”薑玉姝笑臉一滯,不由自主地緊張,忙揚起微笑,局促問:“你好些了嗎?覺得身上哪兒不舒服?”
潘嬤嬤訝異轉過身,放下水桶,客客氣氣喚道:“裴公子。”
裴文灃臉色仍蒼白,輕描淡寫答:“無妨,中暑罷了,沒什麼要緊的。”語畢,他轉身進屋。
“可是——”薑玉姝剛想轉告幾句話,卻見對方轉身進屋,便打住話頭,改而說:“沒事就好,我馬上叫蔡春和吳亮回來,照顧你。”
但下一瞬,裴文灃又拉開門出來了。他方才在屋裡,匆匆喝水解渴,並順手拿起桌上折扇,邊走邊扇風,本就心煩意亂,被暑熱一衝,更是心浮氣躁,靠近懊惱問:
“我竟昏睡了一個下午嗎?”
薑玉姝正往院門走,聞聲立即止步,頷首答:“嗯。”
“怎麼不叫醒我?”扇著扇著,裴文灃習以為常,自然而然地為表妹扇涼。
“你病著,喝了藥歇息,誰會打攪病人呢?當然沒人吵醒你了。”
扇風陣陣,薑玉姝十分不自在,刻意閃避不妥,不避開也不妥。她微笑著,繼續往院門走,不漏痕跡地挪開了,順勢告知:“我家有個方大夫,行醫近二十年,醫術頗精湛,擅治水土不服,據他認為——”
“你家?”裴文灃昂首打斷,停下扇風的動作,逼視問:“你說,誰家的大夫?”
薑玉姝一愣,旋即會意,暗忖: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一切早已成定局,我無能為力,賠償不了他的姻緣,與其蹉跎折磨,不如助其儘快死心!
思及此,她咬咬牙,鄭重其事答:“方勝,方大夫,他本是郭家下人,但因為我嫁給了郭二公子,所以他也是‘我家’的人。”
“姝妹妹,”裴文灃臉色突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質問:“你、你居然已經把郭家當成自己家了?”
既決定快刀斬亂麻,薑玉姝不得不狠下心腸,字斟句酌,提醒道:“表哥,我已經成親一年多了,薑家是娘家,郭家是婆家,兩個都是我的家。”
“那我呢?”裴文灃瞬間大受打擊,咬緊牙關,顫聲問:“那咱們呢?”
有情人未成眷屬,可憐可悲。
但一女不可能嫁二夫,況且,他喜歡的姑娘早已魂歸黃泉了,軀殼內悄換芯子,此表妹非彼表妹。
薑玉姝死而複生,始終心懷感激,正因為感恩薑姑娘,才急欲令表兄死心,以免他錯愛陌生靈魂。
“你恐怕有所不知,”薑玉姝避而不答,神態肅穆,緩緩告知:“出閣之前,‘我’焦急求援無果,恐慌之下,幾度試圖絕食自儘,卻被父母責罵製止。出嫁當天,拜堂成親後,‘我’支開下人,在洞房裡上吊自縊——”
“我知道,我打聽得一清二楚。”裴文灃眼眶泛紅,痛苦自責至極,“妹妹那陣子寫的信,全被兩家長輩悄悄扣下了,我想方設法,才拿到了幾封。”
薑玉姝心如擂鼓,半真半假地吐露真相,嚴肅告知:“你先聽我說完!唉,無論你信不信,那天一上吊,‘我’似乎真的氣絕身亡了,靈魂輕飄飄的,恍惚飄進了鬼門關,幸虧郭二公子及時相救、硬生生把我拽出鬼門關——”
“所以你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裴文灃直挺挺戳在地上,猶如遭了晴天霹靂。
薑玉姝彆無良策,心平氣靜,明確答:“救命之恩,自當感激。造化弄人,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咱們有緣無分,即日起,你就當姝妹妹死了罷。”
“當你死了?可你分明活生生的,嫁給了彆人。”裴文灃喉結滾動,險些落淚,透骨酸心。
薑玉姝語塞,一聲長歎,寬慰道:“表哥乃堂堂青年才俊,我相信,你一定會娶到彆的好姑娘——”
“玉姍嗎?”裴文灃譏誚一笑,梗著脖子,冷冷問:“最近,眾長輩都逼著我娶玉姍,莫非你也讚同?”
“什麼?”
薑玉姝瞠目結舌,茫茫然,詫異表示:“此事我毫不知情,根本沒人透露。彆生氣,你覺得不妥就拒絕,坦白說,我並不讚成,你和玉姍根本不合適。”
“哼!”裴文灃紅著眼睛,焦躁頹喪,鬱憤扭頭,大踏步走向院門,不願當著她的麵流淚。
豈料,他一跨出院門,便見兩隻狗撲來:
“汪汪~”
“汪汪汪!”看家護院的狗長大了,它們從圍牆邊飛竄奔近,衝陌生人凶猛吼叫,惡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