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前堂廳外,烈日炎炎, 蔥鬱樹叢裡蟬鳴聒噪。
薑玉姝忐忑懸著心, 卻麵色鎮定, 步履從容,帶領翠梅和鄒貴,尾隨劉桐和莊鬆, 趕去見縣令。
“大人, 此乃月湖鎮劉村夏收細賬,您請過目。”主簿莊鬆畢恭畢敬,雙手奉上文書。
糧馬縣丞劉桐, 外出剛返回衙門, 汗濕官袍。他接過公文,止步停在樹蔭下, 定睛細看, 邊看邊點頭,欣然讚道:“不錯,很不錯!畝產量越來越高了, 算一算, 竟有三千斤, 實屬罕見。小莊啊,辛苦了, 難為你一直守在偏僻山村照管新糧, 你的辛勞, 我與潘大人俱看在眼裡。”
“這是卑職的本分, 豈敢言‘辛苦’?幸得大人信任,卑職才有了一份差事,平時僅是照管著,並不辛苦。”莊鬆躬身拱手,作感恩戴德狀。
劉桐右手托著公文,背著左手,滿意道:“總之,你是個踏實勤懇的,本官沒用錯人。”他轉身,看著薑玉姝,愉快道:
“還有你!”
“你也辛苦了。明明出自都城顯貴之家,侍弄起農桑來,卻屢獲豐收,十分令人驚歎。民以食為天,食以糧為源,赫欽連年鬨饑荒,你立了功了!”
薑玉姝順勢上前,翠梅和鄒貴一左一右,緊隨其後。兩人熟識,她毫不拘束,微微欠身答:“哪裡?劉大人過獎了。其實,我從頭至尾隻是動嘴皮子而已,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收成全靠劉村家家戶戶的汗水,我可不敢居功。”
“哈哈哈~”劉桐端詳不卑不亢的流犯,暗中佩服,眉開眼笑,“我並未過譽,是你過謙了。”他收斂笑容,招呼道:“走吧,一起去見潘知縣。小莊,帶她的人去偏廳,稍後我有幾句話交代你。”
“是。”小小主簿,無品級未入流,輕易得不到縣令傳見。莊鬆習以為常,招招手,翠梅、鄒貴隻得跟上了。
劉桐帶領薑玉姝,一前一後,頭頂烈日,步履匆匆。
“劉大人,”薑玉姝趁機打聽,試探問:“您可知縣令為何傳見我?莫非我不慎觸犯了律法、即將受審?”
“嘖,哪裡的話?根本沒有這回事!”劉桐腳步一頓,失笑搖頭,“放心罷,潘大人特地把你從月湖鎮叫來,並非審訊,而是有要事相商。”
薑玉姝愣了愣,詫異問:“堂堂縣令,與一個流犯有什麼要事相商?”
“噯,世上流犯千千萬,你在其中非同一般,做人不可妄自菲薄。”劉桐感慨頗多。
須臾,兩人立在檻外,聽得裡頭傳出一聲“有請”,劉桐便打頭,引領薑玉姝邁進正廳。
劉桐略躬身,“大人。”而後,他衝旁邊亦一躬身。
“罪婦郭薑氏,”薑玉姝垂首,規規矩矩,意欲下拜,“拜見潘大人。”
“免禮,免禮!”潘睿高坐上首,和顏悅色,抬手虛扶道:“起來吧,都坐,無需多禮。”
若非州官在場,劉桐本無需行虛禮。他快步近前,把莊鬆呈上的公文交給縣令過目,而後落座,差役立即奉茶。
“謝大人。”薑玉姝悄悄籲了口氣,樂得不跪。她直起身,一抬眸,卻見裴文灃正坐在側邊,登時愕然。
潘睿居高臨下,把一切看在眼裡,笑眯眯問:“怎麼?表兄妹碰麵,嚇呆了?”
“哦!”薑玉姝迅速冷靜,定定神,微笑答:“乍一見麵,確實有些吃驚,讓您見笑了。”
裴文灃站起,官袍筆挺,溫文爾雅,皎如玉樹臨風前。他迎近些,指了指椅子,溫和說:“表妹,坐。”
“表哥也坐。”薑玉姝落座,接過衙役奉上的熱茶,忒燙,轉手擱在幾上晾涼。
兩人並排,裴文灃扭頭,強忍激動之情,關切問:“炎天暑熱,一路趕來縣衙,身體還好嗎?”
“我沒事。”薑玉姝頷首,禮尚往來,落落大方,回以關切地問:“你呢?沒再水土不服了吧?”
裴文灃頓了頓,目不轉睛,不疾不徐答:“自從用了你家大夫的藥方,好多了,記得替我向那位大夫道個謝。”
你家?我家?薑家?郭家?
薑玉姝猛地憶起,上次兩人曾因為“誰家”而爭執不休,幾乎算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