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主簿,傍晚能不能到連崗鎮啊?”翠梅掀開簾子, 扒著窗欞探頭詢問。
莊鬆騎馬在旁, 想了想, 偏頭答:“應該能。不過,山路崎嶇難行,或許會慢些。”
薑玉姝側身, 湊近窗道:“如果天黑之前到不了鎮上, 就隻能借宿村莊了。”
“無妨。”莊鬆騎術平平,握緊韁繩策馬緩行,“橫豎是去查勘田地, 從哪兒查起都行。待轉完該查的村子, 大夥兒再去鎮上合計,也是一樣的。”
薑玉姝頷首道:“好, 一切照您的安排辦!”
“農時不等人呐。”莊鬆身負差事, 日夜犯愁,凝重說:“幾千畝地,月湖鎮已經開始下種, 連崗鎮卻才剛把糧種運走, 務必催他們儘快了。”
“是要快, 但絕不能瞎糊弄。”
莊鬆頷首,“唔, 所以得去查一查, 一則看村民用不用心, 二則觀察其方法對不對。我們不懂行, 你親眼瞧瞧,若發現不妥,當場命令他們改。”
“我明白。”
一千五百萬斤糧食,像一座山,沉甸甸,壓得人不敢懈怠。
商談須臾,薑玉姝放下簾子,靠著軟墊,右手輕撫肚子,歉意說:“因為我,拖慢大家了。輕車快馬,傍晚本該可以趕到連崗鎮的。”
“哎喲,快彆這麼想了!”新馬車寬敞整潔,翠梅彎腰,拎起食盒擱在腿上,打開翻揀食物,安慰道:“有孕在身,禁不起顛簸,誰會不諒解呢?人人都願意體諒的。趕路小半天,姑娘渴不渴?餓不餓?喝水還是吃塊點心?”
薑玉姝歎了口氣,無奈答:“大約兩刻鐘之前,我既喝了水也吃了糕,飽到嗓子眼兒了。你自己吃吧。”
“我還不餓,等會兒再吃。”
翠梅合上食盒,掰著手指頭盤算,儘職儘責地說:“公子吩咐仔細照顧您,潘嬤嬤精心安排的:一日三餐,外加四次糕點,這是至少的分量。”
至少的分量?再多些,連吃幾個月,人得胖成什麼樣?
薑玉姝哭笑不得,索性閉目養神,嘴上從善如流,“嗯,我知道,一定儘力不叫你為難。”
“好嘞!”翠梅笑嘻嘻,把食盒擱在角落裡放穩,並排靠坐,苦惱說:“唉,幾千畝土豆,假如恰有一整片地該多好,咱們就不用東奔西走了,避免在月湖和連崗之間來回跑,忒麻煩。”
“傻丫頭,彆‘假如’了,不可能的。”
一談起正事,薑玉姝立刻睜開眼睛,神色嚴肅,搖頭說:“我反複算過,七十多萬斤糧種,大概需要兩千六百畝地,西蒼多山,地勢不平坦,兩個鎮加起來,能湊足合適的耕地,我已經滿意了。”頓了頓,她流露憧憬之色,興致勃勃地說:
“但聽說,蒼江對岸的庸州,地勢非常平坦,平原土壤肥沃,草原一望無際,其中不乏千畝一塊的良田!故在失守之前,庸州比西蒼富庶些。”
“可惜,它被北犰霸占去了。”翠梅惋惜道。
薑玉姝堅信不疑,“隻是暫時罷了,早晚會收複的!”語畢,她繼續閉目養神,身體越來越容易疲倦,整天犯困。
這一行人,馬車一輛,帶刀官差七名,鄒貴趕車,並有幾個連崗鎮的裡正負責帶路。莊鬆則時而練騎術,時而與鄒貴一處,小坐休息。
午間炎熱,幸而道路兩旁樹林高大茂盛,蔭涼風細細。
馬蹄跺地“嘚嘚嘚”,車輪“吱吱嘎”,不緊不慢地趕路。
薑玉姝和翠梅聊累了,彼此依偎,迷迷糊糊入睡。
下一瞬,領頭的兩匹老馬有靈性,突然嗅見血腥味,猶豫停下了,打著響鼻,蹄子不安刨地。
前頭一停,馬車跟著一頓,鄒貴勒馬道:“籲!”
“怎麼回事?”
薑玉姝被顛得一驚,忙喚醒翠梅,探身掀簾子問:“為什麼停下了?”
莊鬆是文弱秀才,不甚熟練地策馬小跑,靠近答:“不知何故,打頭的老馬忽然停下了,不肯往前走。”
“啊?”翠梅揉揉眼睛,略一回憶,忌憚掃視兩旁密林,緊張問:“老馬能識途,有靈性,它們是不是發現林子裡有猛獸?譬如狼!想當初,我們就快走到西蒼時,在一段像這樣的山路上,被狼群襲擊了,幸虧潘百戶一聲令下,才刀砍射箭地打退野獸。”
“這……難說。或許附近真有猛獸,嚇住咱們的馬了。”莊鬆臉色一變,心下惴惴,不由自主地握住腰刀刀柄。
薑玉姝渾身一凜,定定神,高聲提醒:“深山密林裡,遍布飛禽走獸,興許有餓極了的猛獸,躲在暗處企圖襲擊人或者馬。各位,趕快把防身的家夥都拿出來,萬一撞上豺狼虎豹,直接上家夥招呼它們!”她話鋒一轉,叮囑道:
“但千萬小心些,暗器都淬了毒,切莫誤傷自己人。方大夫交代過,雖說不是劇/毒,可昏迷了也麻煩。”
同伴紛紛點頭,匆匆翻出隨身攜帶的各式武器、暗/器,嚴陣以待。
領頭老馬一亂,其餘馬不停嘶鳴,四蹄刨地,掘得塵土飛揚。
此刻,埋伏在密林窪地裡的北犰殘兵耳語商議,窺視下方乾朝人馬。
他們共六人,於長穀灣戰敗後,潰逃進山,輾轉躲藏小半月,至今未能如願逃回庸州,其中兩人傷勢頗嚴重,乾糧藥物早已耗儘,擔驚受怕,獵物一直不足,忍饑挨餓。
為首者憋屈焦躁,臉頰刀傷未愈,因缺藥,疤痕紅腫流膿,十分猙獰。
這偏僻地界,往來行人稀少,如果放過下方的一隊人馬,不知得埋伏幾日才有新獵物。
眼見“肥美獵物”開始警惕,戒備催馬前行。
匪首自視武藝高強,且窮途末路,故鋌而走險,猛地拔刀,大吼一聲犰語,從窪地裡躍起,縱身跳下陡坎,朝獵物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