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彆起來!你坐,坐下。”莊鬆連聲阻止,一落座,翠梅便奉茶。他喝了口茶,關切問:“聽說你身體不適,好些了嗎?”
薑玉姝笑了笑,歉意答:“好多了。多謝你百忙中抽空,特來望候。”
“不必客氣。你因公受傷,莊某謹代表官府,問候一聲也是應該。”莊鬆著急上火,嘴角一溜燎泡,整天折扇不離手。
薑玉姝見狀,忙讓道:“這綠豆湯在井裡湃了半天,才剛盛的,不妨嘗一嘗?”
“哦?”莊鬆絲毫不客氣,三兩下喝完涼湯,長長籲了口氣,讚道:“好喝!”
潘嬤嬤待客周到,又給他盛滿,“說起來,綠豆還是上回您送的呢。”
莊鬆道謝,一氣喝三碗,解了渴,卻澆不熄心火。
薑玉姝定定神,開始商談正事,“田裡一切順利嗎?”
“唉,彆提了!”
莊鬆使勁搖扇子,心煩氣躁,暫撇開秀才主簿架子,黑著臉,皺眉告知:“本鎮勉強順利,連崗鎮卻頻出岔子,一會兒這個村運糧種時半道不慎掉河裡兩車,一會兒那個村爭執不休、談不妥分發糧種一事,聽似雞毛蒜皮,加起來麻煩卻不小,恐將影響秋季收成。”
薑玉姝歎道:“連崗鎮第一次種,難免生疏。但夏種才開了個頭,他們就出岔子,我真有些擔心,偏偏離得遠,暫無法趕去探查。”
“幾千畝地,咱們人手不足,諸事繁雜,縱有三頭六臂也顧不全,難呐!”莊鬆唉聲歎氣,扇子指了指自己嘴角的燎泡,苦笑說:“瞧,我急得頭疼,快冒火了,卻至今想不出萬全之策。”
有得必有失,世間無萬全之策。
薑玉姝早有準備,順勢告知:“我也想不出萬全之策,但倒琢磨出了一個辦法,隻不知可不可行。”
“什麼法子?快說來聽聽!”莊鬆一收折扇,作洗耳恭聽狀。
薑玉姝有條不紊,提議道:“當務之急是夏種,難題在於人手不足,左支右絀,顧此失彼。依我看,與其僅靠咱們單打獨鬥,不如聘請一群莊稼老把式,安排其分彆駐守兩鎮各村,替官府辦差,負責教導栽種新糧。”
“劉村的人,我帶了一年多,手把手地教,傾囊相授,幾乎所有村民都已經熟記耕作方法,聘請他們出馬,不會比我差。”薑玉姝十分懇切,努力遊說:“到時,瑣碎麻煩各村自行解決,咱們專處理大麻煩,豈不省心省力?”
“這……”莊鬆捧著碗,一口接一口地喝甜湯,沉思須臾,遲疑道:“幾十個村,須得幾十個幫手,不容易啊。況且,咱們拿什麼好處去聘請?你知道的,赫欽並不富庶。”
“無需財帛,免賦稅即可!”
薑玉姝胸有成竹,緩緩道:“官府隻要給予‘免賦稅’的好處,村民肯定樂意,必將踴躍爭取機會,咱們謹慎挑選,擇勤懇老實者,定下一套規矩,督促他們用心辦事。”
“咳,莊某隻是小小主簿。”莊鬆捏著湯匙,慢騰騰攪動甜湯,無奈道:“免賦稅可是大事,我做不了主的。”
一切皆在意料中。薑玉姝毫不氣餒,立馬從袖筒裡抽出信箋,剛欲起身,潘嬤嬤卻搶著接過,遞給莊鬆。
“我明白你的難處,所以鬥膽寫信,請求潘知縣首肯。”薑玉姝笑眯眯,虛心問:“倉促寫的,不知措辭妥不妥?煩請指正。”
莊鬆抖開信箋,斜瞥一眼,“喲?原來,郭夫人早有準備了。”
薑玉姝頷首,坦率答:“其實,我一早就有這個想法,正是顧慮賦稅非小事,才不敢貿然提議。”她有孕在身,且動了胎氣,潘嬤嬤不讓吃綠豆,隻能喝了口水,打起精神,繼續勸說:“但如今看來,不提不行了,單靠咱們幾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可不麼!”潘嬤嬤在旁插嘴,“兩個鎮,好幾千畝莊稼,累死累活,也管不過來的。”
莊鬆反複看信,考慮半晌,倏然起身,嚴肅說:“既然你提議,又特地寫了信,那麼,姑且試一試!事不宜遲,我立刻回去,也寫一封信,據實稟明難題,請縣裡定奪。”語畢,他告辭,風風火火走了。
“慢走。”薑玉姝揮手目送,滿懷期待。
與此同時,都城薑府。
侍郎千金的閨房,華美精致,此刻卻一地碎瓷片。
“滾開!”
“滾遠點兒!”
薑玉姍以淚洗麵,狠狠推開丫鬟,仰臉哀求:“母親再不管,女兒可就真得嫁去裴家了。”
許氏心裡愁得不行,嘴上卻說:“好了,彆哭了。娘不會讓你嫁去裴家的。”
“裴家長輩答應結親了,他們八成沒安好心,我寧死也不嫁!”
許氏替女兒擦淚,安撫道:“空口無憑,尚未下定。你彆怕,娘這就去書房,勸一勸你父親。”
“勸勸勸!”薑玉姍十二分不滿,哭著埋怨,“勸了無數次,都不管用,父親根本不聽你的!”
許氏臉上掛不住,皺眉訓道:“姑娘家大呼小叫的,像什麼話?安靜等著,我去同你父親商量商量。”說完,她憋著一肚子火氣,惱怒趕去書房。
傍晚時分,夕陽斜照入後窗。
書房以屏風和書架分隔裡外,裡間設有一副床榻。
近一年,薑世森碰也不碰繼妻,平日多歇在書房裡。數月前,他新收用了一個美婢,名叫瑩瑩,對她頗為寵愛。
“嗯……大人,彆!奴婢該去擺飯了,遲了,要挨罵的。”瑩瑩膚白柔媚,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薑世森的腰帶落在地上,喘籲籲,壓著人說:“誰罵你?本大人要用你,哪個沒眼色地敢多嘴?”
這時,許氏心急火燎,揮退欲言又止的小廝,一把推開書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