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書房門虛掩,許氏心急, 推門直入, 定睛一掃, 見丈夫並不在外間,正納悶時,卻聽裡間傳出不堪動靜, 立時沉下臉, 抬腳意欲一探,轉瞬卻停下了,強壓妒火, 重重咳嗽:
“咳咳!”
旋即, 裡間傳出女人的柔媚驚呼,夾雜男人的掃興歎息, 並有“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響動。
少頃, 薑世森寬袍緩帶,背著手踱出來,神態威嚴, 淡淡問:“慌慌張張的, 有什麼事?”
通房美婢低眉順目, 尾隨家主,衣裳雖整齊, 但鬢發簪釵微亂, 俏麗臉蛋暈紅, 畢恭畢敬地屈膝行禮, 怯怯喚道:“夫人。”
小騷蹄子,天還沒黑呢,就發浪了,一有機會便不管不顧的,百般勾引男人往床上躺,不知羞恥,呸!
許氏風韻猶存,卻獨守空房年餘,幽怨不滿,此刻險些咬碎牙齒,麵上卻端莊,賢惠大度,一派當家主婦風範。
“有一件要事,想與大人商量。”許氏珠圍翠繞,雍容豐腴。
薑世森落座書案後,隨手抽出一份文書翻閱,頭也不抬地問:“哦?什麼要事?”
通房美婢恭順,始終低著頭,先給家主奉茶,而後端給主婦,“夫人請用茶。”
許氏連手也沒抬,下巴一翹一點,婢女便會意,把茶擱在了幾上,識趣道:“奴婢告退。”
許氏克製著一揮手,摒退丫鬟,暗忖:瑩瑩這小賤人,最近愈發放浪了,欠缺管束!
但她深切了解丈夫,隻敢背地裡設法出出氣,從未較真,生怕丈夫改去外頭尋花問柳。
薑世森被攪了興致,十分不快,皺眉問:“到底什麼事?”
許氏落座,未語先紅了眼眶,幾乎低聲下氣,攥緊帕子問:“聽說,裴家長輩答應親事了?”
“不錯。”薑世森靠著椅背,欣然道:“我和嶽父商量過了,擇吉日便下定,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小,須得儘快成親。”
許氏咬牙,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狐疑問:“文灃不是一直不樂意嗎?他為了拒絕親事,甚至躲去西蒼,明擺著不滿姍兒。”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當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任由孩子胡鬨?”薑世森不容置喙,鐵了心,昂首說:“總之,這樁親事,是必要結成的。姍兒那孩子,被你嬌慣壞了,整天使性子哭鬨,哪一點像大家閨秀?完全比不上她姐姐!”
“玉姍嬌蠻任性,你非但不加以管教,反而助著她鬨,成何體統?”
親生女兒被嫌棄,許氏氣得牙根癢癢,卻無暇爭辯,憂切問:“如此一聽,文灃仍是不樂意的,對吧?”
薑世森拉長了臉,極為不耐煩,“我觀察十年,早看準了,文灃才貌出眾,前途大好,人也懂事,無論他樂不樂意,都不會苛待姍兒。裴家絕非龍潭虎穴,你少瞎擔心。”
“但是——”許氏愛護親生女兒,舍不得女兒後半輩子吃苦受委屈。
“不用多說,此事就這麼定了!”
薑世森耿耿於懷,盯著繼妻,一字一句地質問:“當初,玉姝不樂意嫁去郭家,幾度尋死覓活,你是怎麼勸她的來著?”
“我、我……”許氏啞口無言,目光心虛閃爍。
薑世森麵無表情,淡漠道:“你既能寬解玉姝,想必也能說服玉姍。趕緊勸一勸姍兒,彆儘給我丟人。”語畢,他起身,大步離開書房。
“你、你——”許氏臉龐扭曲,憋屈大喊:“薑世森,站住!”
薑世森頭也不回,近兩年爭執不休,越來越厭惡繼妻,懶得同她多說一句話。
西蒼七月多雨。
一場小雨後,山村處處泥濘,晨風清涼。
薑玉姝和莊鬆一同稟報困難,縣官商議後,最終準了兩人的提議,允許額外免除劉村五十戶的賦稅。
“我所知道的,已經全教給你們了。”薑玉姝站在階上,麵對五十個村民,語調鏗鏘有力,鄭重囑咐:“即日起,各位莊稼老把式,將以官差的身份,按照昨天的安排,前往各自負責的村子,指點當地鄉民耕種土豆,待到秋收後,就算完差!”
謔,官差!
眾村民拎著行囊,皆流露興奮之色,其中十有八/九隻去過鎮上,從未到過縣城,祖祖輩輩麵朝黃土背朝天,熱切議論:
“聽聽,官差!”
“嘿嘿嘿,我活了半輩子,萬萬沒想到,居然能當上官差。”
“可惜官府既沒給發衣服,也沒給發佩刀,否則一穿戴上,多威風!”
“得了吧,少做夢。咱們隻是辦個短差,既不是捕快又不是官,就彆想衣服想佩刀了。”
“我大哥也想謀這份差事,可他家地多人少,抽不出空。”
……
莊鬆昂首挺胸,抬手阻止議論,打著官腔,慢條斯理說:“官府缺人手,你們能在村裡脫穎而出,俱有過人之處,個個都是侍弄莊稼的好把式,才被官府委以重任。即日起,你們務必儘心竭力辦差,切莫辜負縣裡的信任。”
眾村民連忙點頭,乾勁十足。
薑玉姝接腔,叮囑道:“我們已經交代下去了,各位的住處和三餐,由各自負責的村裡照顧。農忙時自然忙碌些,農閒時若想家了,可以探親,但請以差事為重,切莫疏忽怠惰。”
“記住,咱們有言在先,如果秋收時收成遠低於其它村,休想免賦稅;但收成名列前三的,不僅免賦稅,官府還另有賞!”莊鬆氣勢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