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狹路相逢(2 / 2)

方勝和郭弘哲點點頭,“知道!”

老馬識途,無需車夫指引,穩當朝田野走去。

不多久,薑玉姝小心翼翼地下車,同伴紛紛拿起農具,開始挖土豆。

此刻,遼闊平坦的田野間熱鬨非凡,家家戶戶忙秋收,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當初為了便於稱量而建造的涼亭一直用著。亭外空地上,官差們正擦拭幾根鐵秤杆,兩副桌椅並排,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和算盤,以備當場稱量稅糧,計算與登賬。

亭內,是莊鬆和兩名老賬房。三人正商議時,莊鬆看見了薑玉姝,忙起身說:“你可算來了!坐,快坐,有要事相商。”

薑玉姝落座,歉意說:“抱歉,不知你們今天這樣早,我來遲了。”

“無妨。你如今還能天天下地,已經很不容易。”莊鬆擺擺手,從未責怪她行動緩慢。秋涼時節,他卻心急上火,嘴角一溜燎泡,迫不及待地告知:“昨兒傍晚,縣令派人送來口信,吩咐咱們把所有土豆運去縣裡!我本想立刻轉告你的,可眨眼就天黑了,不便打擾。”

薑玉姝略一思索,緩緩問:“本就是官糧,是應該交給官府。那,具體該怎麼辦?兩三千畝的土豆,路途遙遠且顛簸,運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嘖,想想就麻煩!”莊鬆搖頭歎氣,愁得抬手捶腦袋,苦笑說:“潘知縣隻發下命令,具體方法,得靠咱們自己琢磨。知縣允許咱們便宜行事,但務必儘力節儉,不得靡費。”

“啊?唉,知道了。”

又來了!

官府既不撥銀兩,也不給人手,光派下差事!

薑玉姝愁眉不展,頭疼道:“無論何時何地,若想辦事,而且是大事,手頭沒銀錢怎麼行?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呐。”

“道理,確是這麼個道理,但眼下縣裡拮據,暫時撥不出銀子來。”莊鬆打起精神,捶桌說:“彆歎氣了,來,商量商量,趕快想個辦法,必須趕在下雪之前把糧食全運走,否則一旦積雪堵路封山,就得耽誤到明春。”

於是,熟識的四人不得不絞儘腦汁,反複斟酌,直到傍晚,才終於商定一個辦法:

“就這麼定了!”

莊鬆口乾舌燥,灌了一大杯溫茶,屈指彈彈紙張,因連日操勞呼喊,嗓音沙啞地說:“兩鎮四十二個村莊,各自負責把本村的糧食運去縣裡,人手與車馬自行籌措,按照最終糧食重量,發予憑單,交差後由衙門嘉賞村民。”

薑玉姝沉吟半晌,忍不住小聲問:“憑單等於是欠條,官府會不會賴賬啊?假如官府賴賬,咱們幾個勢必會被村民怨恨。”

“怎麼可能賴——”莊鬆停頓,清了清嗓子,心裡也沒底,遲疑說:“應該不會吧?如果賴賬,官府顏麵何存?據我猜,應該多少會給一些嘉賞的,免招民怨。”

薑玉姝彆無良策,一聲長歎,“但願如此。”語畢,四人苦笑對視,均是硬著頭皮辦苦差。

入夜,郭家廚房和堂屋裡食物飄香。

桌上除了家常菜之外,有一道紅燒魚。

潘嬤嬤夾了一大塊魚肉,笑說:“今兒裡正去鎮上辦事,托他買了幾條魚,可新鮮了!多吃點兒。唉,天天忙活,這都快七個月了,人還沒能胖起來。”

薑玉姝碗裡的菜堆得冒尖,忙道:“好,好好好,我自己會夾。嬤嬤快坐下,彆忙了。”

“哎。”潘嬤嬤嘴上答應,卻閒不住,又給郭弘哲布菜,“三公子也多吃點兒,養壯身體,才有精力讀書。”

郭弘哲欣然頷首。

潘嬤嬤一轉身,又給薑玉姝盛湯。自從在劉村屯田以來,一直由潘嬤嬤管廚房,老人家儘職儘責,精打細算,見不得一粒糧食被浪費。

飯畢,叔嫂二人閒聊,郭弘哲愉快告知:“今天我們又製成了五十瓶金瘡藥!地裡的薑蓯,已經挖了一半了。”

“辛苦了。”

薑玉姝也愉快告知:“今天大概一算,今秋的糧食應該比夏時多。”

“太好了!”郭弘哲眉開眼笑,“等傳出去,外人才知道郭家屯田的能耐呢!”

少頃,做嫂子的回房歇息,小叔子則回屋用功。

為了孩子,薑玉姝堅持每晚喝一燉盅鮮羊奶。

一揭蓋,熱氣騰騰,奶香裡混著桂花末,攪一攪,盅底有粗粒榛子粉。

“幸虧菩薩保佑,沒叫夫人害喜,要不然,日子該怎麼過!”潘嬤嬤與小桃、翠梅一道,把各式孩子衣物疊整齊,收進箱子裡。

薑玉姝喝了一口,慶幸道:“我心裡一直納悶,為什麼至今沒害喜呢?該吃吃,該喝喝,仍和往常一樣。”

“這是好事呀。”小桃抿嘴一笑,頗為感慨,“想當年,世子夫人懷著小公子的時候,哎喲,了不得!簡直把府裡廚娘忙壞了,一天到晚挖空心思琢磨食物。”

薑玉姝撫著肚子,“幸虧我不那樣。哎,羊奶多得是,最近你們怎麼都不喝了?”

“咳。”翠梅和小桃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答:“膩了。”

其實,喝了太多,薑玉姝也早就膩了。她攪了攪桂花末,歎道:“我也膩了,但還得再喝三四個月。”

官府一聲令下,命令運糧。

數日後,從月湖鎮和連崗鎮南下縣城的路上,遍布滿載土豆的馬車、牛車、騾車等等,車輪吱吱嘎嘎,鞭子劈裡啪啦,絡繹不絕。

這天清早,因連崗鎮出了意外,那村的裡正焦急求援,莊鬆不得不叫上薑玉姝,趕去一探究竟。

十月下旬,秋氣肅殺,黃葉凋零,落葉厚鋪了漫山遍野。

途中,莊鬆騎在馬上,盤算說:“趁此機會,咱們再去連崗鎮待一陣子,仔細把兩鎮已經收上來的糧食合算合算,看還差多少。”

薑玉姝窩在狼皮坐墊和靠背裡,心裡一陣陣焦愁,隔著簾子,皺眉說:“縣裡規定一千五百萬斤,這陣子我反複估算過了,即使達不到,也不會差太遠。應該能勉強交差。”

“盼望老天爺賞個大豐收!”莊鬆一邊欣賞秋色,一邊說:“保佑咱們順利交差,免得挨罵。”

薑玉姝笑了笑,“我經常禱祝,隻不知菩薩肯不肯讓我稱心如意。”

晌午,有一隊運糧的村民從小路進入官道,兩撥人碰麵,雖不熟,卻是認識的,寒暄片刻,才一同趕路。

薑玉姝乘坐的馬車不小,與旁邊的騾車並行,幾乎堵住了路。

兩刻鐘後,前方拐彎處突然傳來車馬與人聲,聽著十分嘈雜。

“聽,前麵好熱鬨!乾什麼的啊?”翠梅掀開簾子,詫異眺望。

薑玉姝想了想,猶豫說:“可能是某個村莊的運糧隊從縣裡回來了。不過,奇怪,聽車輪聲,似乎是滿載的。”

“滿載而歸?”翠梅果斷搖頭,“那就不可能是咱們的運糧隊!赫欽縣衙太窮,拿不出多少賞賜。”

薑玉姝頷首讚同,“我也覺得是。”

下一瞬,拐彎處幾騎飛馳奔近,身穿皂服,為首者操都城口音,不容置喙,喝令:“讓開!”

“立刻讓開,讓官家先過!”

人群呆住了,麵麵相覷,霎時不知所措。

負責趕馬車的鄒貴勒韁,雖不高興被呼喝,卻看出對方並非一般人,忍氣吞聲,指了指左右樹林,為難道:“左右都是山,怎麼讓?”

對方皺了皺眉,不悅答:“自個兒想辦法!此乃官道,讓官家先過,天經地義。”

這時,運糧隊中的一個半大村民年少氣盛,嘟囔說:“我們也是替官府辦差的,這段路忒窄,前麵寬些,不如你們——”

對方臉色一變,凶神惡煞,怒斥:“放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發牢騷?”

“再不立刻讓路,休怪我叫人拆了你們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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