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深懷偏見(2 / 2)

“寶珠給二舅母請安。”女童端端正正施禮。

薑玉姝彎下腰,隨手撥了撥她汗濕的稀黃鬢發,溫和答:“好孩子,真懂禮貌。跑得滿頭汗,小心著涼,該換衣裳了。”

“哎,馬上換!”龔家奶媽躬身應答。

下一瞬,郭家奶媽解下了風箏,郭煜立馬跳起奪走,雀躍歡呼:“哈哈哈,解下來了!放風箏,放風箏嘍!寶珠妹妹,走,二位嬤嬤也來,咱們一起玩!”

薑玉姝正欲勸兩句,東廂第一間臥房的窗猛被推開,王巧珍披著夾襖,未梳發,黑著臉探身,喝道:

“煜兒!”

郭煜止步,嚇得一吐舌頭,轉身賠笑答:“母親起來啦?孩兒給您請安。”

“請安?安什麼安?”王巧珍連日被生生吵醒,頭昏腦漲,沒好氣地訓斥:“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貪玩!大清早的,不認真讀書,卻滿院子亂跑,大呼小叫,吵吵鬨鬨,成何體統?不知道長輩們在歇息嗎?奶媽怎麼不勸阻他?”

奶媽一臉為難,囁嚅答:“勸了,一直在勸,可、可孩子不聽。”

“皮又癢癢了是吧?過來,交出風箏!”王巧珍恐嚇似的揚起巴掌。

郭煜一見母親亮出巴掌,辦了個鬼臉,抓著風箏轉身便跑,飛奔向正房,邊跑邊佯哭,大喊:“祖母!祖母快救救孫兒,嗚嗚嗚,老祖宗,救命呐,我娘又要打人啦。”

“煜兒——”

“你、你簡直討打!”王巧珍咬牙,兒子愈發頑皮,時常氣得她七竅生煙。

薑玉姝忍俊不禁,歎道:“嫂子消消氣,煜兒正是愛玩的年紀,長大些就懂事了。”

“唉,實在太頑皮了,一天到晚,安靜不了兩刻鐘,鬨得人頭疼。”王巧珍掩嘴打了個哈欠。

旁邊,龔家奶媽牽著寶珠,局促杵在樹下,瞅準了時機,忙催促女童,“快給大夫人請安!”

龔寶珠年幼,但小孩子並非完全懵懂。寄人籬下,相處月餘,她模糊意識到王巧珍不喜歡自己,不禁膽怯,猶豫挪近了,行禮並小聲說:“寶珠給大舅母請安。”

王巧珍靠著窗台,居高臨下,隔著簷廊瞥了一眼,淡淡答:“是寶珠啊。”

“嗯。”龔寶珠規規矩矩站立。

王巧珍與廖小蝶積怨極深,打從骨子裡蔑視“貪慕虛榮的狐狸精”,連帶著,也無法待見狐狸精的女兒。晨風涼,她裹緊夾襖,漫不經心地說:“煜兒貪玩,整天吵吵嚷嚷,貓嫌狗厭,剛才已經被我訓了一頓。小姑娘家家,還是文靜些的好,今後不要學你煜哥哥。”

女童迷茫點頭,龔家奶媽尷尬答:“我一定好好教我們姑娘。”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薑玉姝皺了皺眉,若無其事地說:“晨風涼,給寶珠添件衣裳吧。”

“是,是。”龔家奶媽如蒙大赦,立即抱起寶珠,低頭回房。

目送外人走遠後,王巧珍撇撇嘴,抱怨問:“一個多月了,龔家怎麼還不派人來接孩子?莫非不要了?”

薑玉姝踱上廊簷,“親生骨肉,怎麼舍得‘不要’?聽說案子即將判決,估計再過陣子,寶珠爹娘就會來接她的。”

“嘖。”王巧珍攏了攏頭發,嘲諷歎息,慢悠悠說:“郭家究竟欠了廖家什麼?想當年,小蝶表妹投靠侯府,直住到出嫁。如今,她又把女兒塞來,一丟個把月,難道寶珠也要住到出嫁嗎?哎喲天呐,可怕,太可怕了,誰家養得起!”

薑玉姝提醒道:“寶珠姓‘龔’,無論如何,她祖父祖母尚健在,又有親叔叔伯伯,絕無可能在郭家住到出嫁的。”

“但願如此。”王巧珍掩嘴,嗬欠連連,“困死了,我再睡會兒。”

薑玉姝微笑頷首。

王巧珍便關窗,自去休息。

隨後,第三間廂房門半開,薑玉姝聽見動靜,即刻疾步走過去。

“夫人,”潘嬤嬤探頭朝外張望幾眼,小聲問:“剛才怎麼回事?”

薑玉姝輕描淡寫,“沒什麼,小孩子在放風箏玩而已。燁兒醒了沒?”

“被吵醒一會兒,喝了奶又睡著了。”

薑玉姝邁進裡間,奶媽邱氏正蹲著,輕輕給嬰兒掖被子,便問:“奶孩子辛苦,怎麼不多睡會兒?”

“不辛苦,睡足了才起的。”邱氏忙起身,耳語答:“小公子極少哭鬨,夜裡喂三次奶就夠了,瞧,他睡得多香。”

滿月的嬰兒,皮膚不再紅通通,膚色逐漸變白。

薑玉姝端詳半晌,欣喜說:“變白了,也胖了些,再過倆月,估計會長得白白胖胖。”

“當然了,肯定會長得白白胖胖!”潘嬤嬤湊近,關切問:“夫人今天要上縣衙辦事,回來用午飯嗎?”

薑玉姝直起腰,輕手輕腳離開裡間,乾勁十足,正色答:“不了,我今天上任,有許多事要和兩個同僚商量,縣令夫人請吃午飯,最快也得傍晚才能回家。燁兒就交給你們了。”

“您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小公子。”月錢豐厚,雇主和善,邱氏一貫儘職儘責。

潘嬤嬤歎了口氣,“翠梅、小桃和鄒貴幾個全在月湖,夫人出門,暫隻能帶彆的下人,估計使不慣。”

薑玉姝笑了笑,“我隻是去縣衙,而非出遠門,帶誰都無妨的。月湖那兒正忙著置地蓋田莊,我叫翠梅她們大概辦妥了再下縣城,以免顧此失彼。”

“總之,出門在外要一切小心,最好多帶幾個人。”潘嬤嬤看著年輕貌美的女官,不無擔憂。

薑玉姝輕快答:“自當小心!”

與此同時·縣衙

魏旭日前吃壞了肚子,剛止住上吐下瀉,又添了水土不服之症,日漸消瘦,苦不堪言,憋了滿腔火氣,卻無處發作。

小廝抖開外衫,為他披上並係好,難掩期待之色,興奮稟告:“剛才,劉夫人打發丫鬟來說,中午將備小宴,宴請您、梁大使及薑特使。噯喲,等了十幾天,終於有機會目睹梁大使和薑特使的廬山真麵目!”

魏旭臉色難看,“有什麼可高興的?咱們足足被晾了十幾天!”

“也、也不算——咳,小的猜,對方應該不是故意為之。”小廝撓撓頭,小心翼翼地說:“梁大使先到任,一來就四處巡查耕地、忙公務,昨兒傍晚才返回縣衙。而薑特使,則是恰巧坐月子,女人嘛,坐月子是不可能免除的。”

魏旭深吸口氣,卻壓不下怒火,深懷偏見,冷冷說:“女人本應該專心相夫教子、操持家務,根本不適合當官。將來,倘若公務繁忙,她卻忙著生孩子、坐月子,像什麼話?簡直笑話!”

“公子息怒,息怒息怒,今天頭一回見麵,到時千萬彆生氣,彆和女人斤斤計較。”

魏旭一拂袖,不屑表示:“本公子懶得同女人一般見識。”

“小的從未見識過女官,待會兒開眼界嘍。”

魏旭麵無表情,極度不服氣,想當然地說:“薑氏曾是流犯,憑借‘屯糧有道’獲封官職,一個日曬雨淋擅乾農活的女人,想必黝黑粗壯。你當心被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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